江自流的面色依旧如同一潭静水,毫无波澜,他半倚在椅子上,身体微微后倾,显得十分放松,但那锐利的目光却始终落在岳望北身上,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看到内心深处。他用一种沉稳而有力的语气开口问道:
“逐个解决。先说省里的问题吧,如果中院的判决结果倾向于市政府,省委政法委那里会给出什么反应?省高院那边又会是什么反应?”
岳望北在听到这个问题后,心中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迅速在脑海中对各种可能的情况进行了一番权衡和分析。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回答道:
“政法委的卢川东书记刚调过来不久,对我们这里的情况还不是特别了解,所以多半不会针对这个案子做出明确的批示。就算有批示,估计也只是一些泛泛之谈,不会有太大的实际影响。”
“如果只是政法委的专职副书记做出批示,那我们干脆就直接装死,硬挺过去。他虽然职位比我们高,但在实际权力上并没有太多的制约手段,拿我们没办法的。”
说到这里,岳望北停止了发言,似乎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说。江自流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打断他的思路,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一阵沉默过后,见领导似乎有些拿捏不准,中院院长褚伟明接过了话茬。
“市长,岳书记,相比之下,省高院蔡院长的意见就显得尤为重要了。如果柴机厂打算二审上诉,那么省高院将会是这个案件的终审机关。一旦蔡院长对这个案子有了明确的看法和决定,我们多半就……”
他的话语突然止住,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坐在江自流身后的陈东莱暗自点头。这年头哪怕是在政法队伍中,权力依旧是向一把手高度集中的。
身为政法委的副书记,如果没有兼任公检法司或者武装警察的一把手,那基本就处于一个“说话没人听”的地位。除非拿着政法委书记本人的尚方宝剑,不然很多事情都做不成。
而省高院院长虽然只是政法委委员,但他手上的权力,就比专职副书记要重得多。
江自流不言,只是用食指指腹轻轻敲动着桌面。一阵漫长的思考后,他终于开口说道:
“省委政法委那边不用担心,除非卢书记亲自指示,不然一概不理!高院蔡院长那头,我会亲自给他做工作的。”
他自忖没什么筹码能够打动一位省高院的院长,好在自己背后还有陆茫茫、齐建国几名省委常委,他们多半能拿出打动省高院的条件。
“还有一个问题。”
见众人似乎对现状有所忽略,陈东莱谨慎地开口道:“如果华阳军区致函省委省政府,提出针对我方不利的诉求,恐怕省里很难扛得住压力。”
这年头,军地矛盾一直是困扰着某些地方干部的麻烦。虽说大部分情况下,这些矛盾都得到了解决,但总有一方的利益会受到损失。
许多领导干部都奉行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对于所在地的驻军单位,他们往往会选择百般忍让。毕竟,军队和地方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系统,一旦真的闹起来打官司,谁也不知道会被捅到哪一个层级去!
陈东莱对此可谓是深有感触。在前世,他曾在坪坝州担任常务副州长一职。当时,他计划对辖区内的一处废弃军用机场进行改造升级,以相对较低的成本完成一个 4c 级别的民用机场建设。
然而,这个项目的第一步就遇到了巨大的阻碍:尽管这座机场早已废弃不用,但在名义上,它仍然属于华阳军区的资产。因此,地方政府若想要征用这座机场,就必须先获得军方的授权。
为了推动这个项目的进展,陈东莱可谓是煞费苦心。他不仅多次与军方进行协调,还为此事扯皮无数次。甚至,他还亲自前往京师的军民融合办求情,希望能够得到军方的支持。
可是,无论陈东莱如何努力,军区方面却始终不为所动。他们似乎对坪坝州委的要求毫不在意,一直坚持不同意授权。就这样,这个原本充满希望的计划,最终只能无奈地被无限期搁浅。
陈东莱的一句话,犹如醍醐灌顶,让在场的众人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坐在中央的江自流微微颔首,表示赞同,然后转身面向岳望北,询问道:
“军方那边,能不能请你帮忙联系一下?我记得自卫反击战和十年前的轮战,春城军区都有参与其中吧?”
江自流的话音刚落,桌上的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岳望北,眼神中充满了期待。毕竟,在军队里,战友情谊是最为深厚的。如果能够请一位战功赫赫的老将出面说情,或许真的有可能压制住春城军区那边的压力。
然而,面对众人的期待,岳望北却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向大家解释道:
“我当时是在镇南省服役,我们的部队隶属于镇南的羊城军区管辖。所以和春城军区那边的联系并不是很多。”
见众人一副茫然的模样,岳望北只得继续解释道:
“自卫反击战是兵分两路进行的,邕桂自治区是主攻方向,由羊城军区负责指挥;而滇南省则承担着辅助的角色,总体作战人员大多来自华阳军区。”
江自流深吸一口气,靠在椅背上,失望地摆了摆手。“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等军方的函件转批到省委,再做考量。”
陈东莱心中则是腾起了一阵不妙之感。依照他的经验,这种事情是绝不可能躲得过去的。真想要通过官司,把地产抢回来,恐怕还得要省领导出面协调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