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五日早上十点二十八分,天色阴沉,小雨淅淅沥沥。柴机厂办公楼前的气氛异常紧张。毛毛细雨似乎完全无法浇灭职工们胸中的怒火。
人群像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迅速将整栋大楼包围得水泄不通;而且人数似乎还有不断扩大的趋势,只过了短短半个小时,汹涌的人潮已经将两条主要的厂区内部路堵死了。
一名身着中山装的干部站在办公楼的台阶上,他面色凝重,额头上甚至冒出了一层细汗。他对着下方喧闹的人群大声喊道:
“同志们,请大家安静一下!你们的诉求,厂方已经了解!我向大家保证,一定尽快解决工资问题!希望职工同志们不要继续在办公楼前聚集,这样会扰乱正常的工作秩序……”
他的话音未落,人群中就爆发出一阵愤怒的吼声:
“你他妈算老几?让袁向阳下来!”
“卖厂贼袁向阳必须亲自给一个交代!”
“袁向阳下台!袁向阳下台!”
“大家跟我冲进去,把袁向阳揪出来!”
这些呼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完全淹没了干部的声音。职工们情绪激动,他们挥舞着手臂,满脸怒容。
与此同时,身着黑色制服、手持56式的保卫处干事们也早已赶到现场。他们站成一排,如同一堵黑色的人墙,将职工群众和办公楼隔开。这些干事们身形高大,荷枪实弹,眼神冷漠而不善,透露出一种威严和压迫感。
不多时,人群中走出一位秃头圆脸、白色衬衫的领导————正是张文强。他在大楼正门前观察片刻,随即走到原先试图安抚群众的中山装干部面前,狠狠训斥道:
“一昧绥靖,到头来只会让恶人更加猖狂!必须要软硬兼施,狠狠打击这群暴乱分子的嚣张气焰。”
中山装干部一阵无语,擦了擦额头的汗,把手里的扩音器交给了张文强:“我才疏学浅,还请张书记示下。”
身旁一位年轻厂干部赶忙上前,硬着头皮劝说道:“张书记,事到如今,职工情绪已经很不稳定;最好还是以安抚为主……”
“我意已决,休再多言!你们没在地方上工作过,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处理这些乌合之众;这群人为钱而来,又能有什么骨气?”
拿起手中的扩音器,张文强直接出声大吼道:“瞎吵嚷什么?!攮他娘的,瞎吵嚷什么?”
他手指一伸,指着站在最前方几位面色涨红、情绪激动的中年职工:“你们这几个跳得最欢的家伙,给我站出来!”
听到张文强的话语,站在最前方的几十名职工神色各异,一时之间竟然愣住了;片刻后,人群竟然诡异地安静下来。
见到职工们是这个反应,张文强心中越发得意:“大部分职工都是好的,是支持厂党委工作的;但总这些害群之马,煽动不明真相的群众冲击厂机关……”
对群众进行分化,拉拢一批打压一批,这是张文强的拿手好戏。他此前在乡镇工作了十多年,早就对此轻车熟路了。
还不等他得意,须臾,人群中再次传出了愤怒的吼声:“攮你祖宗先人!张文强,别在这里给我扯淡!到底什么时候能发工资?”
后方的群众刹那间就反应过来:任你厂领导说的天花乱坠,这工资要是发不到手上,那顶个屁用?
“叫袁向阳下来!给我们发工资!”
台下一名身着夹克,一看就是厂干部的中年男人仗义执言:“要不是袁向阳把卖厂区的八百万赔了个精光,厂子不至于亏成这样吧?”
张文强勃然大怒,冲着台下大吼道:“刚才那个说话的人是谁?!给我滚出来!大家看好了,这就是隐藏在群众中的破坏分子!把他揪出来,厂党委可以对今天受到蒙蔽围攻办公楼的人既往不咎……”
话音未落,一只墨绿色的胶鞋直挺挺地飞向了正在说话的张文强,直把他没剩几根头发的脑袋砸了个鲜血淋漓!众人心神俱震之际,台下传来了愤怒的吼声:
“大家都是共犯!此刻开始,没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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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金钟站在人群后方,视野遮蔽,看不到前方的动静;但听见张文强的发言和群众的反应,心中还是不由得涌起一股忧虑。
她能感觉到保卫处干事们的敌意,可能只要稍有不慎,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开枪。
她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冷汗。
如果袁向阳和张文强真的不管不顾,任由局势发展下去,一旦引发流血事件,后果将不堪设想。艾金钟不禁为自己和其他职工们的安全担忧起来,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应对这种局面。
虽然她在行事之前已经预料到事态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但如果这种事情真的发生,只怕……
想到这里,她一咬牙,只得转身回头,朝着电话亭的方向走去。这件事情必须尽快通知市委市政府。
还不等她在密集的人潮中走出几步,只见人群最前排处,正与保卫处干事们对峙在第一线的地方突然爆发出一阵骚乱:几名红了眼的职工彻底不管不顾,强行从干事们组成的防线中撕开了一个口子,往办公楼大厅涌去!
“鸣枪,鸣枪!”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