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修文的一番话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砸在了餐桌上,让原本喧闹的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陷入了沉思之中。
毫无疑问,柴机厂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石梁市的一个沉重包袱,一个让人头疼不已的负面资产。尤其是在它成为市委和市政府之间矛盾的导火索之后,更是让外界对它的负面印象雪上加霜。
正当大家都还沉浸在对柴机厂给市财政带来巨大影响的担忧之中时,陈东莱突然率先回过神来。他目光锐利,紧紧地盯着阎修文,然后用一种非常谨慎的语气开口问道:
“阎总,我之前听说中船工业和柴油发动机厂之间曾经有过比较密切的合作关系,不知道这一点是否属实?”
阎修文听到这个问题后,心中不禁一动。他知道,能出现在这种饭局上的人,多半都是某些领导的亲信或者子侄,绝对不能忽视。于是,他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回答道:
“你说的没错。柴机厂从晚清民国时期开始,就一直是曦江航运业中最耀眼的明珠。不论是隶属于轮船招商局还是民生船运公司时,都生产过质量过硬的船用发动机,深得很多江轮运营公司喜爱。”
“我司和柴机厂的合作,可以一直追溯到上个世纪六十年代。那时候,第六机械工业部为了确保能有稳定的柴油发动机供应,还特地向平陵省委提出请求,希望能将柴机厂划归到六机部的管辖范围内。只可惜,平陵省压根儿就不乐意松手。”
他的话音刚落,在场的众人都纷纷点头,表示非常赞同。在当时那个年代,平陵省和江安省还没有分家,平陵省坐拥着曦江航道这么重要的交通要道,自然是不愿意放走像柴机厂这样一个对内河航运有着重大影响力的摇钱树企业。
常务副市长汪千龄也感慨道:
“别说是平陵省委了,就算是换做咱们自己,那肯定也是绝对不会随随便便就放弃一个经营状况如此良好的国有企业。”
“汪市长,您这话的意思,难道是说只有经营良好的企业才不能放手,而那些经营状况不太乐观的企业,就可以随随便便地放任不管了吗?”
陈东莱心下一惊,急忙将目光投向说话之人。只见此人年纪轻轻,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正是阎修文的副手,中船工业公司的洪都分公司经理刘良。
中船下属三大分公司,分别设在靠近东海的吴淞市,靠近南海的羊城市,以及负责曦江航运业务的鄱阳省洪都市。刘良能以三十余岁的年龄当上分公司的一把手,足见其手段不凡。
他的话如同一把利剑,直刺汪千龄的要害,让他有些猝不及防。汪千龄脸色微变,他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被刘良误解了,但他并没有立刻反驳,而是稍作思考,然后缓缓说道:
“刘经理,我想你可能误解了我的意思。我并不是说经营状况堪忧的企业就可以放任不管,而是想说,对于一个经营良好的企业,我们应该更加重视和珍惜,毕竟这样的企业对于地方经济的发展有着重要的作用。当然,对于经营状况不佳的企业,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管,而是要积极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帮助它们走出困境。”
汪千龄的解释虽然合情合理,但刘良似乎并不买账。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继续说道:
“汪市长,您说得倒是轻巧。可现实情况往往并非如此简单。有些企业虽然经营状况不佳,但它们背后可能涉及到众多的利益关系,想要解决问题谈何容易?”
陈东莱看着左支右绌的汪千龄,又看向主座上饶有兴致的阎修文,心念一动,插话道:
“刘总,您说的问题不无道理,对于柴机厂这种与全市各大单位牵连甚广的企业来说,称得上再贴切不过。”
“就眼前这种情况,我们石梁市委始终无法下定决心,对柴机厂进行外科手术式的深度改革,反而抱着逡巡不前的态度拖延时间,以至于状况逐渐恶化,积恶成习。”
江自流听着陈东莱的言语,原先还算轻松的表情逐渐凝重起来:这小子怎么搞的,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都记不住吗?
就在他想要出言制止的时候,陈东莱继续了他的发言:
“事已至此,我们对病入膏肓的柴机厂已经无能为力。但朽木尚可雕,粪土之墙也能遮风挡雨,如果能够接收柴机厂的剩余资产,想必对贵司而言,也足以称得上收获。”
酒桌上的市政府众人闻言,皆是一片骇然之色:陈东莱这小子,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把柴机厂卖给中船工业?这种事情未免太过骇人听闻了些!且不说市委康乐那边会不会同意,光是这笔交易涉及到的资金和股权、债务和不动产结算,都是难以估量的天文数字。
阎维文身为局外人,自然没有多少惊讶。他笑了笑,回答道:
“就凭柴机厂眼下的发动机生产技术,我司很难对这笔交易提起兴趣。要知道自从和韩国现代重工的造船部门合作后,我们就不再缺少性能良好的柴油发动机了。”
陈东莱的眼神热切,丝毫没有因阎修文的言语气馁,而是更加细致地讲解起自己的意见:
“国家的造船行业想要腾飞,拥有自主生产的船用发动机,是不可或缺的一环。长期以来,我们在工业制造上都抱有‘造不如买,买不如租’的心理,对发达国家的高端工业制成品盲目信任。”
“我的意思并不是说发达国家的产品质量存在问题。相反,他们产品的质量越好,越容易让我们这一类产业链下游的国家形成技术依赖。长此以往,将会对我们的工业体系造成威胁。因此,加强对薄弱技术的研发投入是维护经济安全不可忽视的重要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