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办公室里,陈东莱的声音震耳欲聋,他的愤怒如同火山一般喷涌而出,那诘问声如同咆哮一般,在空气中回荡:“谁允许你们开枪的?谁允许你们开枪的?!”
电话那头,柴机厂副厂长祝桥的声音颤抖着,仿佛被陈东莱的怒吼吓到了,他的恐惧无法掩饰,甚至在电话那头打了个哆嗦:
“都是袁向阳和张文强的指令!我向市委市政府保证,大部分班子成员都反对使用暴力。”
陈东莱的怒吼声实在太大,隔壁的办公室都能听到动静。综合科的几名工作人员,他们原本负责给陈东莱打下手,听到这阵骚动,纷纷拥上前来,脸上露出关切的神色。
陈东莱见状,连忙给他们比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不要出声。然后,他用眼神示意其中一名工作人员去通知仍在办公室内审阅文件的江自流。
不多时,江自流一脸凝重地走了出来。他的步伐显得有些匆忙,显然是被陈东莱的怒吼声吸引过来的。
陈东莱将座机电话的听筒倒扣在手心,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向江自流汇报道:“柴机厂今晨爆发大规模聚集,袁向阳试图暴力压制,已经造成了流血事件。”
“现在是什么情况?几死几伤?”
陈东莱沉吟片刻,答道:“抗议职工强行冲击厂办公楼,与厂保卫处的干事发生冲突;现场传出枪声,目前可以肯定已经有人中弹。由于场面混乱,具体伤亡人数仍不明确。”
江自流倒吸了一口冷气,强行稳定住心神,问道:“电话那头是谁?”
“柴机厂党委委员,副厂长祝桥同志。”
江自流一把抓过电话,脸色阴沉地吓人,冲着听筒说道:“祝桥同志,我是江自流,请让袁向阳听电话。”
电话那头的祝桥见大领导亲至,赶忙回答道:“目前情况危急,抗议职工已经冲进大楼,袁书记正与他们在楼道内对峙。目前由我负责向市委市政府的通报工作。”
“抗议职工的数量有多大?相关消息通知康乐同志了吗?”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又刺耳的尖锐声音,随之而来的又是一声枪响;几秒钟后,祝桥声音颤抖地回答道:“至少在三千人以上!”
“市长,我已经给康书记打了电话,但他目前正在汇川参加库区移民安置工作会议,只是指示我们尽量稳住群众情绪。”
江自流深吸一口气,“我现在马上过来处理!目前只有一点要求,绝对绝对不能再对群众开枪了!祝桥,现在是十一点十四分,从现在开始,严禁你厂保卫处一切使用热武器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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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刽子手袁向阳,你赔我弟弟命来!”
声嘶力竭的呼喊,仿佛要冲破办公大楼的屋顶,回荡在办公楼的整个一楼大厅。
在大厅的中央,一名身着蓝色工装、头发半白的老工人正双膝跪地,他的怀中紧紧抱着另一名同样身着蓝色工装的职工。那名职工浑身浴血,已经没有了气息。
老工人的双目噙满了泪水,他的双手不停地颤抖着,似乎想要用自己的力量去挽回弟弟的生命。然而,这一切都只是徒劳。他只能用那件满是油污的衣服,轻轻地包裹住弟弟破损的头颅。
子弹从弟弟的左脸穿过,只在正脸留下了一个小小的伤口。但当它从后脑穿出时,却带走了一大片头骨,使得弟弟的头部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这血腥而恐怖的场景,让周遭的工人们都感到浑身发冷。他们呆呆地站在原地,有些与这兄弟二人相熟的同事,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悲痛,纷纷走上前去,放声大哭起来。
一名年纪相仿的同事俯下身来,颤声说道:“东哥,不能让阿元白死了!这个账一定要算,要找厂领导算,找市领导算!”
老工人只是流泪,他用满是老茧的手轻轻将弟弟的眼睛合上。“厂里已经几个月没发工资了,阿元只是想要筹钱给我家老汉治病!为什么?!他何至于此,我们家何至于此!!!”
四周早已被汹涌的人潮所淹没,人们的愤怒情绪如同火山一般喷涌而出。一部分被怒火冲昏头脑的职工,如同一群失控的野兽,径直朝着二楼狂奔而去,他们的脚步声震耳欲聋,仿佛要将这栋大楼都踏碎。
还有少部分人选择留在大厅内,他们虽然同样愤怒,但并没有失去理智。这些人迅速行动起来,有的帮忙救助伤者,有的则安抚那些情绪激动的同事。
柴机厂作为一家有着百年历史的大厂,其工人之间的团结程度是其他民营工厂所无法比拟的。当看到工友们受伤流血时,许多职工都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
大厅内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一名手臂正在流血的工人,完全不顾自己的伤势,悲愤地大喊道:
“东哥和阿元的老汉是厂子的劳模,为厂里工作了三四十年!可恨阿元死在厂领导手里,可恨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声怒吼如同惊雷一般,在大厅内炸响。原本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职工们都震惊到一时失语。
一时间,整个大厅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那名老工人抱着弟弟头颅的啜泣声,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不疼了,不疼了,哥哥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