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宁一走,太监们立刻逼仁穆交出了礼物,结果除了一块普普通通的玉佩,什么都没找到。
可李珲得知情况后仍旧不放心,便将庆运宫外的守卫人数增加了一倍,并下令以后每日只许给宫中送一次饭食,而且负责送饭的人全是他的心腹太监。
另外他还要求刑曹扩大对闹事儒生的抓捕范围,即便是成均馆的学子,只要参与了挡驾一律收监,迅速提审定罪,必须在一个月之内清除掉幕后操纵者。
其实官员们都能猜到是南人党在后面推波助澜,但没人愿意认真执行王命,因为抓成均馆的学子等同于给自己结仇,将来必定后患无穷。
然而此次事件的组织者柳正勋却没有直接参与挡驾,也就没有被逮捕,不过现在他已成了惊弓之鸟,根本不敢出来露面,只能躲在朋友家中避风头。
王京内的紧张气氛进一步提升,高级官员纷纷选择闭门不出,以免惹火烧身。
只有李尔瞻是例外,当晚他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溜进了太平馆……
“上使可否告诉老夫,今天和仁穆大妃聊了些什么?”
周宁一边斟茶,一边微笑道:“本使和大妃总共就见了不到一炷香时间,又有大王的太监在一旁看着,还能聊什么?就只说了几句客套话而已。”
“那上使叫我过来干嘛?”
“支援我军的粮草运走了吗?”
“已经上路了,快的话十天后就能运到朴东亮的田庄。”李尔瞻喝了一口热茶,叹气道:“南人党开始动手了,这次只怕是凶多吉少。”
周宁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接过话头问了一句:“府院君以为何谓之凶?何又谓之吉?”
“哼,上使何必明知故问。大王是对老夫有防范之心,可也不能拿老夫怎样,他要是垮了台,我们大北派谁也落不到好。”
“府院君不会觉得李珲还能坐稳这个王位吧。”周宁吹了吹茶沫,若无其事的说:“这李家的江山都是我大明保下来的,不愿为大明效力的人就不配坐这个王位。”
这话听起来很刺耳,但道理说得没错。
若非大明发兵击败日军,李氏朝鲜早在二十多年前就亡了,哪儿还轮得到李珲称孤道寡。
如今明朝与后金的战事胶着,李珲却为了保住手中的权力而采取置身事外的策略,要是万历多活几年,非得第一个解决掉他。
万历的确算不上好皇帝,可对李氏政权绝对称得上仁至义尽,连出兵朝鲜的军费都掏得是自家腰包,古往今来貌似也找不出第二个中原王朝的皇帝肯这样做。(特别提醒,请勿拿抗美援朝作比较,咱们可不是封建王朝。)
李尔瞻当然能理解周宁的立场,他也看出李珲的统治正在分崩离析,即便明朝方面不做任何动作,朝鲜也即将迎来改天换日的巨变。
所以他并未想过如何去维持住局面,反倒准备好了出卖一切可以出卖的资源,为自己和家人换一条活路。
“上使应该知道,老夫对大王不抱期望,也不会贪恋权位,只想安度晚年。今后全仰仗上使照拂。”
周宁点了点头,认真道:“本使也给府院君交个底,在下虽然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詹事府主簿,但跟内廷和阁臣都说得上话。不出两月,本使就能拿到行事专断之权,届时要保你一家在大明衣食无忧又有何难?可眼下你得助我一臂之力。”
“老夫自当竭尽全力。”李尔瞻深知自己在国内已无立足之地,流亡明朝是迟早的事,因而不得不积极的向周宁靠拢。
他的政务水平或许不怎么样,眼光却比大多数朝鲜官员看得长远。
朝鲜政坛历来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没有哪个派系能长盛不衰,而被赶下台的派系首领无一不遭受残酷的清算。
这已然成为了一种惯例,他所代表的大北派又凭什么能幸免于难?
为今之计只能选择一条道走到黑。
周宁见时机成熟,便开口道:“本使想和仁穆大妃单独面谈,府院君能否安排?”
“上使还要见废妃?”
“后金贪婪成性,将来肯定会对贵国进行勒索,你们如若承受不起勒索,他们就会派兵来抢。你们与后金之间必有一战。李珲鼠目寸光,竟然看不到如此显而易见的结果,还妄图通过保持中立来躲避兵灾,简直就是在痴人说梦。”
周宁顿了顿接着道:“在下受朝廷所托,必须扶持一个联明抗金的朝鲜政权,既然李珲不愿合作,那在下就把仁穆大妃扶起来。”
李尔瞻撇了撇嘴,肃容道:“仁穆上台,老夫必死无疑。”
“府院君指的是永昌大君这道坎吧。”
“正是。当年我和郑仁弘在李珲的授意之下,利用‘七庶子之案’废除了仁穆母子的尊位,这才导致永昌大君在流放地死于非命,废妃永远都不会放过老夫。”
“呵呵,就算是你亲手杀的永昌大君又怎样?推到李珲头上不就行了。”
周宁说得轻巧,却把李尔瞻急得不行,老头子当即据理力争道:“杀永昌大君不是老夫下的命令,上使切勿听信谗言。郑沆和李廷彪都是李珲派去江华岛看守永昌大君的亲信,老夫根本指使不了这二人。”
(传言郑、李亲手杀害了不满八岁的永昌大君。)
“那府院君还着什么急,全都推给李珲。”
“唉……废妃不会信的。”
周宁的眼神一凛,冷声道:“事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仁穆把矛头对准李珲。你说得再多有什么用?能洗脱干净吗?趁现在手里还有筹码,赶紧拿出来和仁穆做交易,我会和她谈妥的。”
李尔瞻目露狠色,绷着脸沉默了许久,但最终还是软了下来,颓然道:“你不了解那个女人,她宁可同归于尽,也绝不会做出半分让步。”
“呵呵,是吗?那本使就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要么拿府院君给她儿子抵命,要么拿大王给她儿子抵命,只能二选一。想必她应该更恨大王吧?”
李尔瞻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上使准备何时去见废妃?”
“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