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一枚硬币的三个面
伟健坐起来,发现手里紧握着相架,额上满是汗水,这才意识到是自己睡着了,做了一个梦被喊醒了。他站起来,意识一时无法从梦里走出来。走过去从冷水瓶里倒了一杯水,站在地上慢慢地喝,冰凉的水穿过心脏,带来一种刺痛的清醒——“你爱我吗?你不过是把一件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毁灭了给人看罢了。”他端着水杯站着,感到颈上头痛如裂,走出房间在桌前坐下来,意识空空的,阿云,真的是这样吗?我真的是你说的这样吗?他靠着椅子坐着,梦里的人特别憔悴,她病了,她一定是病了!他坐起来按下电话:“小赵,叫冯经理过来。先进来把地扫一下。”
伟健看着秘书小心地扫地上的玻璃碎片,恍惚觉得这好像不是第一次收拾这种碎片……
“健哥,您叫我。”
伟健抬头看着进来的人,那句“阿云是不是病了”冲到嘴边却变成了推过桌上的文件:“这份文件拿去看一下。去盯一下接待部的准备情况。”
“是。”
“没事了。”他靠回椅子,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觉得脑子混乱,他问不出口。这算什么?他凭什么问人家,有种他自己去呀!他根本就没脸见她不是吗?他恨得心里发痛,牙齿根发麻,那个人没走,看着他,似乎有话要说,他的心一下子收紧了——到底怎么了?她到底出什么事了?“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健哥。我——刚刚补了假条。”可这分明不是他要说的。
“好。”他说,抬头看对面的人,那个人欲言又止低下头去。
他忍着心里的乱站起来:“这几天你不在,这个团的接待工作一直是我在安排。公务团,档次比较高,旅行社给安排了一个欢迎酒会。走吧,和我去看看酒会的准备情况。”
“大哥。我看过了,”那个人用话拦住他:“综合厅已调试完成。绿植和鲜花明天到位。厨房已按您列的菜单开始准备,生蚝这几天市面缺货,个头有点小,也瘦,祥叔想问一下晚宴菜单这道菜能不能换一下。”
“原因?”
“台风影响,货源不足。”
“第一餐的档次很重要,干鲍存货充足吧?海参羹里加一只鲍鱼,生蚝可以换成其它贝壳类,扇贝,海蛏都行,看市面上有什么?”
“好。我问过,海鲜都受了影响,近海养殖的虾和扇贝还好,换成银丝扇贝可以吗?”
“可以。”他应道,顺手点了支烟,心里烦躁,“旅行社还订了一批纪念品。”
“我看到了,百货那边已经在准备了,我想在纪念品包装上印上我们的名字,也算我们的隐形名片,不知旅行社那边会不会同意。”
“直接印就好,有些事不用问。再准备一批低一档的空白包装。”
“好。”那个人应道,却并不离开。
他吸着烟,看那人欲言又止,心里开始发紧,她到底怎么了?
“大哥。”他看那人垂头下了个决心,郑重其事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这是、我的辞职信,这个月之后——”那个人不说了,低头把信封放在桌子上。
伟健看着那个信封,一瞬间在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手在口袋里握紧了。“什么意思,春生?”
“哥。”那个人只说了这一个字便没了下文。他不说话,绕过桌子走到他面前,站定了,那个人仍然不说话,低着头,他看到他脸上认真的矛盾和这种矛盾带来的痛苦。
“我问你三个问题,你回答我,然后我答复你。你看着我回答好吗。”伟健看着那个人,他们的距离有一臂远,这个距离让他们的眼睛里看得到彼此的影子,
“你想自己发展,或者找到了别的更好的发展平台?”
“不是。”
“这里待遇不公?”
“不是。”那个人看着他,眼睛里是从不更改的真诚与坦荡,只是那往日平和的真诚里,今天已塞满了矛盾和痛苦。
“那是我做错了什么?”
“没有,大哥。”那个人看着他,安静地站着,痛苦却从他的身体里流淌出来,让他看得隐隐作痛。他仍然那么倔强,仍然那么不爱言说,仍然正直又忠诚地爱着他这个大哥,他那臭石头一样爱恨分明的性格永远都不会改变。春生,为什么是你?你让我怎么对你?!
“那把信收回去。”他转过身,痛得无法看他。
“大哥。”
“除了这三个理由,你没有任何理由向我辞职。这三个理由中有任何一个成立时,你想走,我不留你。”
“大哥——”
他摆手制止他,因为他的心在痛。阿云,你真就爱上这个人了吗?你不让我整治他,你想没想过我就得整治自己?我——,我不想毁灭你,我从来没想过要毁灭你!“把信收回去。”他转着脸,不想让人看见他心里的痛。那个人不走,也不动,他心里的气与痛一瞬间爆发了,插在裤袋里的手不由握紧了。
“大哥。”
他转回头望着那个人,四目相对,他这才发现他心里的那份痛苦一点儿都不亚于他的,而这份痛苦更因为知道他的心痛而变得沉重难言。因为他清楚地知道正在和将要发生的一切所带给他的痛苦是任他做多少工作干多少事也弥补不了的,可是他又控制不了自己。因为他的感情也是真实的。所以他要离开。他看着那双眼睛,感到心就要被两种疼痛撕扯得快要裂开了,那双眼睛看着他,他忽然想起了另一双眼睛:在民政局,签完字,她慢慢地从桌边站起来,那张脸因极度的痛苦与压抑迸发出一种夺目的光彩,而那双眼睛,和今天的这一双一模一样!
“春生比你懂我。”
他感到恍惚,晕眩,看到桌上的信封,拿起来替他装进口袋:“出去吧。”
那个人低着头,“我超假,是因为——我去看冰云,她病了。现在已经没事了,您不要担心。”
冰云,这两个字一滑进空气,立刻在屋子里凝起一份骇人的沉默。
“春生。”伟健扶着桌子,“你看这是什么?”
春生望着那个人手里的硬币:“一元硬币。”他如实答道,那个人不说话,收回硬币走到窗前:
“这枚硬币有三个面,它正面代表好的,反面代表坏的,如果它立起来,代表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