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初春,朔风虽已稍缓,但关中秦军大营内,寒意仍透骨缝。灰色天幕下,营帐连绵,旌旗半垂。前线将士肃立帐外,盔甲虽闪着寒光,然气氛却颇见沉郁。
帐中,郑安平端坐主帅之位,身披华贵战甲,甲缝间嵌有细细镶银,腰系赤金纹饰长带,显得威风凛然。然而,此人面露倦色,眉宇间藏不住的犹豫与忧虑,恰似深秋之叶摇摇欲坠。军中列座的秦将多为久经沙场之人,个个面容冷峻,唯有眼角眉梢不时闪现轻蔑与不屑。郑安平抬手间略显僵硬,他自知这些久战之将心中多有微词,然坐于此位,亦不得不强作镇定。
“诸位将军,敌军粮道尚未断绝,需再派人奇袭其辎重。”郑安平目光在众人之间游移,语调稍显迟疑。
闻此言,一名年约四旬的将领霍然起身,身形魁梧如铁塔,盔上缀着一条赤色长缨,随动间如燃烈火。此人正是中军统领戎全,久负盛名的悍将。他抱拳朗声道:“大帅,连日来将士疲惫,敌军阵营亦有警觉,强行派兵,恐徒增损耗。”
郑安平面色微变,紧握案上的令牌。他本想反驳,却觉词穷,最终只得低声道:“戎将军言之有理,再议罢。”语毕,他眸中掠过一丝恼怒,却不敢显露过深。
帐内气氛愈加压抑,数名将领暗中交换眼神,低声咳嗽似以掩饰内心的不满。
张述立于帐角,身披玄色窄袖长袍,腰间系着素色丝绦,神情冷静如渊水,目光扫过这一场景,不禁在心中叹息。他上前一步,语调沉稳:“大帅,前线连连受挫,士气已显低迷,不若暂稳军心,休整数日,再行谋策。”
郑安平闻言,略带警觉地看了张述一眼,未置可否。他虽知张述乃白起旧部,谋略颇深,但近来军中风言风语不断,竟有传言张述心向武将,意图架空自己。郑安平心中虽知此非实情,然疑心之念一旦滋生,便如暗涌,不可遏止。
“张先生所言甚是,只是军中人心难测,恐有异志者浑水摸鱼,坏我军势。”郑安平言语虽缓,却隐有暗讽之意。
张述心中一震,却依旧面色如常,拱手作揖:“大帅言重。属下只望军中同心,早克敌军,为大秦争光。”
郑安平未再接话,只挥手示意散会。将领们纷纷起身告退,步履间略显沉重。戎全经过张述身侧,低声道:“张先生,这郑大帅无谋无识,若事态再恶化,恐贻误战机。”言辞间尽是愤懑。
张述未答,只微微颔首,眸中浮现深思。他深知,战局紧张,文武失和,若无有效调和,秦军定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夜深,营中只余零星火光,篝火旁的将士们交头接耳,低声议论不绝。张述独坐帐内,案几上摊开数幅军阵图,烛火跳跃,映得他眉眼间满是倦色。他缓缓执笔,将军情一一记下,脑中思绪如潮:郑安平虽位列主帅,却能力欠缺,又心胸狭隘,难得人心;若再不改变,怕是这场仗不待敌军攻破,便要先崩于内。
翌日清晨,张述召集中军幕僚,提出整军稳心之策。然而郑安平得知后,却以张述越俎代庖为由,斥责他不守本分。张述面对此言,面色不改,只低声道:“属下无意夺权,只望我军能齐心协力,共克时艰。”
郑安平冷哼一声,袖袍一拂,转身离去。
是夜,张述独自徘徊于营外,遥望黑暗中的远山,心中愁绪如麻。冷风拂过,他忽然忆起白起当年掌军之时,那份雷霆万钧之气魄,无论敌我皆敬畏三分。而今内外失衡,人心尽散,他虽身为谋士,却无实权,眼看局势一步步滑向深渊,却只能束手无策。
远处隐隐传来将士的低语,张述听得清楚,正是有关白起之死的议论。“若武安君尚在,哪会容郑安平这等庸才误事!”一人低声叹道,声音中满是无奈与愤懑。
张述背对着那片声音,面朝营帐之外,目光沉沉。他心底涌起无边的无力感,同时也有一丝决意。大秦军魂不可溃,若无人出面挽救,恐百战之师将毁于此役。
就在这沉思中,天边悄然泛起一丝鱼肚白,张述转身回营,步履坚定。他心中已有一计,虽风险甚大,却或许能扭转此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