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南钊自嘲而笑,喃喃自语道,“监视?明知你最厌恶什么,我又有何理由那么做?”
慕南钊的确在花池渡村做了安排。
刘夫子的到来,一为带人保护顾喜喜,甚至整个村子。
这些在刘夫子与顾喜喜见面那晚,就已经坦白清楚了。
二为村塾的那些孩子们。
说出来,其实连慕南钊自己都不信。
在过去的短短数月中,他不仅逐渐适应了陈先生的位置,甚至有了一个真正教书先生的责任感。
也许是因为孩子们求知的眼神,也许是因为一声声稚嫩的“先生”,又可能是学堂中的岁月简单纯然,无需勾心斗角……
慕南钊在边境时,第一次为自己做过的选择感到后悔。
他不应该鬼使神差答应当什么教书先生!以至于离开时候还要牵肠挂肚。
于是慕南钊调出了“刘夫子”。
刘夫子的学识才华皆不输慕南钊。
更重要是,刘夫子温和又耐心,他比慕南钊更适合到村塾教书。
而慕南钊方才之所以没为自己辩白,只因顾喜喜很大程度也没说错。
慕南钊原本没打算回花池渡村。
外面有太多人、太多事等着他。
可刘夫子给他回复正事的密信末尾,出于私人交情,加了句闲话。
说当晚在顾老板家看到一名蓝眼睛胡人,行动举止荒唐无稽。
刘夫子倒也保留了读书人的风骨,只写自己看到的,并不作八卦式的赘述。
毕竟,慕南钊给他交代任务时,特地叮嘱,不必监视记录顾家的一举一动,不要打扰顾家任何人的日常生活。
慕南钊黑着脸烧新纸,还骂了句,“多事。”
他当然知道信里描述的是谁。
安庆和,从他第一次见安庆和,那小子对顾喜喜的心思就昭然若揭。
再之后,与北离的大战全面爆发。
作为霍大将军身边隐藏的智囊,慕南钊全身心投入其中,打了几场胜仗。
他好像全然忘了顾喜喜,忘了花池渡村的一切。
直到最后一场战事结束,众人得胜还营,即将清点、庆贺之际,慕南钊却给霍江留了个纸条,连夜骑快马跑了。
……
张婶哼着歌,挎着菜篮回来,身旁还有个背药箱的老郎中。
老郎中给人看诊回来,俩人在家门前那条路上遇见的。
慕南钊没来得及退回屋内,就被张婶叫住。
“小陈!你怎么一个人站那儿啊?喜喜呢?”
“她跟安庆和一起、出去了。”慕南钊头一次嘴比脑子动的快,说到“一起”二字,语气还不由自主地加重。
但他转眼便反应过来不对,说这话怎么听起来像是吃醋似的?
为了不越描越黑,慕南钊木着脸沉默了。
张婶一呆,下意识看了眼老郎中。
老郎中眼睛看不见,这让他的感知比寻常人更加敏锐。
“小安那孩子是勤快,他跟我一样,都是借住在咱们家的,难免就想多出点力。”
“喜喜这次回来之前,小安就满村的给人帮忙,跟村里人都混熟了。”
张婶急忙附和,“对对对,肯定是小安想给喜喜帮忙,非跟着去的。”
慕南钊幽幽道,“他倒是会收买人心。”
张婶又是一呆。
院子里安静的有些诡异。
还是老郎中微笑说,“你的身子过去一直由我调理,许久未见,是该给你把个脉,看看恢复的如何了。”
慕南钊没有反对,“那就劳烦姜老了。”
老郎中朝后院走去,“劳烦什么,从前还不是天天到我屋里吃药扎针,怎么出去一趟,再回来就变得生分了。”
慕南钊跟上老郎中,将他肩上的药箱卸下来,自己拎着。
“姜老说笑了,您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怎么可能与您生分。”
老郎中笑呵呵地点头。
张婶看着两人走向后院,不禁松了口气。
她转身往大门外瞅了瞅,自言自语道:“这孩子,跟小安交情再好,毕竟是男女有别,我看小陈对此像是有些在意。”
“这可如何是好啊。”
张婶搬了把小板凳,就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择菜。
她算着村塾该下学了,正对着大门口,边干活,时不时抬头张望。
有些话,做长辈的不好明说,可幸如今家里有何小姐在。
两个姑娘家说些闺中体己话就要方便多了。
何景兰、小石头结伴回来,俩人说说笑笑,看样子今日在村塾过的不错。
张婶连忙站起来,先打发石头去洗手,她拉着何景兰走到一边。
如此这般地说了。
何景兰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锋芒,“您说喜喜和安庆和当着陈方的面,手拉手一起出去了?”
张婶哎呦道,“没有手拉手,我回来的时候喜喜已经出去了!”
何景兰道,“反正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吧。”
张婶认真纠正,“男女授受不亲,这种事可不能差不多。”
何景兰嗯了声,她眼神虚缈,嘴角噙笑,心思不知道飘到哪去了。
张婶还在继续拜托道,“我看小陈的样子,好像有些介意,你跟喜喜亲近,由你私下跟喜喜说,让她以后跟小安适当保持距离。”
“尤其是在小陈面前。”
“瓜田李下的,这样做对大家都好。”
何景兰脸上的笑意一收,朝张婶郑重应下,“行,这事儿交给我了,您就不用操心了。”
张婶重新坐到板凳上,又想起什么,抬头说,“你还不认识小陈。”
“等会吃中午饭,让喜喜介绍你们认识,你也瞧瞧喜喜这个未来的夫婿,究竟怎么样。”
“好啊。”何景兰正色道。“我跟喜喜亲如姐妹,终身大事,理当帮她掌眼。”
她背过身去,终于忍不住坏笑,急忙伸手捂住了嘴。
午时过了,顾喜喜、安庆和才回到家。
洗了手,闻着饭菜香味儿进屋,全家都在。
安庆和兴奋劲儿还没过,进门就说起顾喜喜的茶树。
“已经长出茶叶了,好几种不同的树,喜喜说还要筛选,太厉害了!”
他举起一个小布包,骄傲地说,“这种茶叶,我跟喜喜试过,是最清香回甘。”
顾喜喜却一直没开口,只是见鬼似的盯着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