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沈女士拎着新买的lv包包慌慌张张地出现在走廊护士台旁,值班的护士抬头问:“什么事?”
“找人。”沈女士望了一眼桌子上的病患文件,语气缓和了些许,“叫黎酩。”
护士点头,这个名字她印象深刻。
前天夜里九点多,外面的暴雨还没有停,一个年轻的女背着一个浑身血淋淋的人直奔急诊室。
幸好医生救治及时,除了最严重的腿伤,还有几处骨折,其他器官并没有什么大碍,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
“您是?”护士下意识问。
这么着急的样子,应该是病患重要的亲属吧,只是手术的时候怎么没有出现?
反而是那个自称病患‘朋友’的女孩儿在手术室外等到后半夜。
“我是他妈。”沈女士随口回答,有些不耐烦了,她担心自家儿子不会真有性命之忧吧。
要是真有个万一,她可怎么办。
“到底哪个病房?”
“就那个。”护士指了走廊对面第一间病房。
沈女士立马跑过去,正准备打开病房门的时候,忽而脸色疑惑地转身,视线落在对面病房的门牌信息上。
黎颂?
这是黎颂的名字?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一瞬间,沈女士有些窃喜,黎夫人的儿子进医院仿佛比知晓自家儿子安然无恙还令她开心,扭曲的心态。
不过,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不会是他们两个打起来了,黎颂才进医院的吧。
她脸色一变,转身打开病房的门,刚走进去,她快速合上门,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人,责怪开口:“儿子,是不是你把黎颂打进医院的?哎呦,我的乖儿子,我怎么告诉你的。你打谁都可以,非招惹他干什么?黎家可宝贝他呢。你何必?你这样,让妈妈以后怎么去黎家?”
她边说边走过去,将椅子拉开坐下,随手将包扔在一旁的沙发上,瞥见沙发扶手上放着一件浅色薄外套,女士款式。
她眸子微敛,不动声色移开视线,去看黎酩身体各处的伤。
“儿子——”
“你以后不要打架了,让妈担心,妈年纪大了,受不住。”说着,秋水潋滟的眸子里荡漾出泪花。
沈女士擦着不存在泪水,虽说年纪也不小了,好在皮囊天生丽质难自弃。
在会所玩了一夜赶过来,除了有些憔悴,依旧风采动人。
不怪年轻的时候,黎承峰栽她手里。
男人嘛,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既要又要,喜欢家中女人的钱权地位,又喜欢外面的年轻貌美。下贱。
黎酩靠在病床上,自她打开门进来,都没有看向她。
只是望着窗外飞机划过天空的白色痕迹,眼皮微微低垂着,遮住眼底冷淡生涩的阴沉。
宛如一尊失去生气的精美雕像,没有灵魂。
“儿子。”
“你说话啊。”也许是意识到来得有些晚了,她当时喝醉了,没接到医院打的电话,后来才知道,他动手术需要家属签字。
没有联系到她。
听说是把黎酩送到医院的人找到黎家人签字的。
沈女士心底好奇极了。
这人本事挺大,怎么说动黎家人在黎酩的手术协议书上面签字的?
沙发上那件衣服就是她的吧?
“对不起啊,酩酩,妈是关心你的。”沈女士有些愧疚道:“妈一知道你在医院就马不停蹄赶过来了。”
这个消息还是从黎夫人那里知道的。
终于,黎酩转过头,眼眸中没有一丝温度,他说:“妈。你不是担心我。你只是担心我死了。”
“对啊。”
“妈当然担心你会死,你可是妈妈的宝贝儿子。”沈女士不知所谓地附和着,没有读懂他眼中已经无动于衷的冷漠。
“那你就当我死了吧。”黎酩淡淡开口,仿佛是在说一件平常的事情,不掺杂任何情绪波动:“你就当你的宝贝儿子,黎酩,死了吧。”
沈女士愣了一下,看着他冷漠的脸,锋利上扬的眉眼妖冶,与黎承锋何其相似。
而他现在说的这句话,又与黎承峰那时候说‘我们结束吧,你就当我死了。’何其相似。
简直完全一模一样!
不愧是父子。
冷漠无情的模样都是分毫不差的。
沈女士神情骤变,平静姣好的眸子扭曲,显出几分暗里的疯癫,五官不安抖动着。
手却按上黎酩那条受伤的腿,用力压迫,“酩酩,你这是在和妈妈开玩笑对吧。”
黎酩没有说话,从腿骨骨折处传来的痛苦让他脸色霎时间苍白。
他只微微蹙眉,而后叹气般舒展。
那双藏锋内敛的眼眸中沉淀着泯灭一切的漠视,像极了神魔鬼怪图上眉眼低垂俯瞰众生,难辨善恶。
又是这副样子!
又是这副样子!
沈女士呼吸急促,她其实最讨厌他总这双眼睛看她,这双眼睛像极了黎承峰,这个让他爱的死去活来又求而不得男人。
“再这么看着我,妈妈就要把你眼睛挖了哦。”沈女士松开他的腿,平复了一下呼吸,像小时候恐吓他那样说着威胁的话语。
黎酩无动于衷,仿佛她是一个跳梁小丑,眼中曾经还残留的一丝情感如今消失殆尽,也许早就消失殆尽了。
让他至今留在她身边的是他心中的执念,他渴望一个家,为了维持这个家的存在,他可以无条件接受沈女士的一切。
沈女士有些困惑,其实之前他们母子之间也不是没有爆发过剧烈的争吵,但是每一次都是他低头,包容她,理解她,照顾她。
沈女士从来都是有恃无恐的,她养活他这么大,自然知道的他的软肋,也知道他的渴求。
他想要一个家,害怕没有家。
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回来,回到家里收拾满地狼籍,然后再去黎家赔罪。
至于他在黎家到底要经历什么,沈女士并不在乎。
为了生下他,这辈子已经毁了,身为她的儿子,为母亲的好日子作出贡献无可厚非。
黎承峰无法赎罪,他代替他爸爸赎罪理所应当。
每次他生气,哪怕再冷漠,再疯狂,再痛苦都不会说要离开,要抛弃她。
毕竟这个世界上除了她这个善良伟大的母亲,还有谁会接纳他呢?
没有。
黎夫人那个可恶恶毒的女人!都怪她。
沈女士知道她背后里的小动作,只是虽然唾骂,但并不抗拒,黎夫人会给钱,只要酩酩付出一点代价。
不过是一点代价而已。
如今受不了要出尔反尔,离开她了吗?
沈女士眼中迸发出怪异的色彩,应该在他出生时就掐死的……
“儿子,你要抛弃妈妈了吗?”沈女士声音冰冷。
她站着,居高临下望着他,眼中是疯狂的审视,又带着故作可怜让人于心不忍的柔弱姿态,“酩酩,妈妈只有你了,你不会抛弃妈妈。这次妈妈真的知道错了,妈妈不应该在你性命垂忧的时候不接电话。你原谅妈妈好不好?”
“儿子,你不要听信谗言。妈妈是爱你的,你不能相信旁人的胡言乱语。是不是有人威胁你了,是那个贱女人是不是,她是在挑拨离间……”
“可是妈妈,我不是只有你了。”
他打断她的话,犹如一道利剑劈开二人之间所有的连接。
沈女士顿住,像是被人按下暂停键。
他扯出一抹冷血的笑,声音却如同以前无数次包容顺从的温柔,娓娓道来:“妈。你说对了,我要过新的生活了。你阻碍到我了,抛弃你不是不得已,而是最优选。”
沈女士望着他的脸,恍然有种不认识这张脸的错觉。
不过短短一个多月未见,为什么会觉得他这副与之前别无二致的皮囊如此陌生?
一阵心惊。
沈女士恍惚。
儿子好像长大了。
那双时常流露出阴冷的眼睛愈发孤僻,眼眸中仿佛滋养着恶意的血种。
她知晓他是冷漠无情的,某种程度上甚至超过了她,超过了黎家所有人的恶劣因子。
只是,从未预想,这种被黑暗吞噬的潮水有朝一日会蔓延到她身上。
难以置信,又不得不信。
沈女士是疯疯癫癫,又哭又笑着离开的,还惊动了对面的黎颂。
她是被保镖和警卫人员架着离开的,彼时,黎酩就坐在病床上,目光平静。
他的母亲抓着门框不肯离开,嘴里一直喊:“……哈哈哈。疯了。疯了。都疯了。”
“大疯子养出小疯子。”
“活该。我活该。你也活该!”
“黎酩,你怎么不去死!都去死!”
“黎家也去死!都去死……”
黎酩无动于衷,目送她离开。
嘈杂远去,他仿佛一幅失去光泽的画,周身荡漾着暗沉的颜色。
再见。
母亲。
我会去疗养院看您的。
黎酩嘴角不可察地扬起一抹弧度,又快速隐去,仿佛从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