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这和我期待的集市怎么完全不一样呢?(二周目)(终)
我现在,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状态?
几乎感受不到来自身体的方方面面。
就像是过去那样,身处在一片空落落的虚无中。明明也没有过去多久的才对,怎么还会如此惦记呢?
触感,知觉,与之相关的一切方方面面,我都没法再感觉到。就像是一切都不再属于我那样,只有一点点意识,还在呆愣地徘徊在头脑里。
我看不清那些遥远的景物。视线里的模糊一次又一次地覆盖住,我努力想要睁大的双眼。可最终,还是会败给那源自于身体底层的无力感。
剧烈的吵闹声伴随着不知何处的震荡,让我根本就分不清天南地北。只能在视角里看到一切都在加速地远离,又不断地有新的景物,再从视角的边缘里涌进来。
如此反复着,直到我的全身后知后觉地传递来疼痛的讯号,才算是换回了一些思维,却在转瞬间,就又被更加强烈的痛楚,彻底掩埋。
仿佛我的全身原本就是被缝合的破碎碎片。在冲击之下,再也无力维持住那本不应有的完整。
一如那原本坚实的高台墙体,现在也是斑斑点点地连接着大片的破损。巨大的裂纹,如同是一张张蛛网,覆盖了所有。
而我,就是这蛛网正中心的猎物。
“咳咳。”
“呸。”
就连浓重的喘息中都夹带着丝丝甜腻。
可我也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从我的唇齿间被吐出。
只是……
原来我的血液也不是那些看见过的深红啊。
一股没有色泽的明亮。就那么静静地顺着我的眉梢划落。
我也就只能看清那样的黯淡了。
逐渐流淌到我的视线边缘,明明也是那样亮丽的颜色,却在甜腻的气息中,没有一丝属于明亮的欢快。
明明它们在哀嚎,它们在哭泣,我却感受不到。
我感受不到它们的流淌,更感受不到它们在流淌到眼睛的边缘前,都是怎样的划落。就好像它们原本就不属于我。
可是我感受得到,当它们流经我的眼睛,覆盖住我对眼睛。透过那样的晶晶点点,那模糊到几近不可见的另一端的场面。
是肆虐着,咆哮着的高大身躯。
是胡乱撞砸的每一分动作,又是伴随着一声声沉闷而倒下的棚户土墙。
也是扬起的泥尘,在向这个世界哭诉着那饱经创伤的痕迹和痛苦。
我更看得见,在那高大身躯的胡乱撞砸之余,都被它抓在手中,飘晃着的,那个孤立无助的脆弱身影。
不行。
不能再这样下去。
只有她,绝对不行……
只有些许坡度的高台,根本就承受不住我努力挣扎的动作,熟悉的拖拽力,又不知何时地攀附上了我的身体。
我似乎已经听不见落地时的沉闷声音。但胸口前的咯愣反馈,却是一点没变。
可任凭我如何去挣扎,去用力。我的身体就像那逐渐散落的扬尘一样,没有留给我任何一丝可以分辨的余地。
动啊。
动起来啊。
她不该遭受这些的。
我要去到那里。
一定要去到那里。
我的脑袋很乱,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已经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能力。
但,那又如何呢?
没有目击。没有治理。
甚至连周围的人群,都还嗡嗡闹闹地挤堆在不知何处的路径上,在耳畔边,在视野里捕捉不到一丝一毫。
可是……
守卫们,军士们。
我是讨厌你们。可你们不能这样对她见死不救。这,是你们的职责吧?
好不容易才撑起的半边身体,又一次失去了平衡。
手臂的状态应该很差吧。不然怎么会连支撑起上半身的动作都做不到呢?
可是,丽莎夫人她……无论如何我都要去!!
哪怕是能看见的身体部分,已经颤抖如筛糠般地用力,却还是不能将身体托举起来。这样跪伏着的姿势算什么?
那又怎样。我绝不会认输……
噗!!
刚刚能稳住一点点身体,却再也忍不住那一阵又一阵的翻涌。
被我喷出的,却并不是什么印象中那样人见人怕的鬼魅深红。就是,这黯淡后的明亮实在也好不到哪去。
呵。黯淡和明亮,多么戏剧的冲突组合啊。
事实证明,现在的我连让思维稍稍发散的权利都没有。
刚要再努力地维持住,好不容易才逼迫起来的身体,可终究是在杂乱的思想中一起落下了。
唯一有些不同的,是这次没有那样坚硬又粗糙的咯愣感,再砸在我的胸口了。而是……
“喂。你怎么回事啊?这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是发生了什么?你是怎么搞成了这样?”
亏我还以为是支援来了呢。
还想说,能让你们赶来负起点责任,可真是不容易呢。
结果嘛……
咱就是说,你非要在我的耳边大吼大叫吗?
粗犷的大手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
很有力量的支撑,替代了我拼了命都再也使不出来的力气,也就只有不用我再稳不住身体地倒下去的这一点,是挺好的。就是……
能不能别使劲摇我啊?这是你们这通用的唤醒仪式吗?
对于一个刚刚还处在恢复阶段的伤员来说,这是不是太残忍了一点?
没事也得被摇出事来吧?
“你能不能听到啊?精灵!!”
“活着呢活着呢。”
“说了多少次在外面别叫我精灵精灵的。”
啊。
天知道我为了吐出这几个字费了多少的力气。明明已经连睁开自己的眼睛,平视地看过去都很费力了。
“这里到底是怎么了。你是怎么……”
“先不说。让我过去。”
“过去?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知道啊。我当然知道啊。
就算我不想知道,那稍有分神就会被鸦羽的告警占领的全部视线,也会强迫我知道的。
可就算是连站起来都力气都没有。
就算是我能维持住意识就已经是谢天谢地。
那丽莎夫人呢?
她还在那……
我还能听见那沉闷的地面轰鸣,更能想象到那样的轰鸣背后,是怎样的残酷场面。
“放开我。”
“你疯了?!你会死的!!”
“放开我……”
“那是人类自己的事。你犯不着……”
“放开我!!”
啧。
这老小子的手劲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大。
任凭我如何挣扎,都挣脱不了这老头子宽厚的手掌禁锢。甚至在他越拉越紧的力气下,都有些细碎的疼痛在随着告警的信息又一次浮现出来。
也是可笑。
现在的我明明连这样的制服都摆脱不了,却还想着要去救出丽莎夫人?
简直就像是在装腔作势,为了自己的良心能有一点点宽慰那样,明明挣脱不了却还在挣扎。有意义吗?
装腔作势……这是装腔作势吗?
地面的沉闷又传来一声清明的回响。
清明的,还有我杂乱的内心。
装腔作势?那又如何?
我米娜.艾伦斯坦因做事什么时候也轮到这些杂乱的念头指指点点?又何时受过这些纷纷扰扰而自缚手脚?
自由自在,自由自在难道也忘了吗?!
我就是要救出丽莎夫人。
不计代价!!
“放开!!”
也不知道我到底是哪来了些力气。竟然真的能在这老头子的搀扶下,将自己的身体绷直。就是想依靠那僵硬的步伐来前进,还是有些困难的。
倒是那矮人老头子,很明显也是吓了一跳。
连带着他手上的动作,都稍稍放松了一些。
不过很快就又反应过来地抓紧了我。摆出一副任我如何说,就是不撒手都倔犟模样。
天知道我花了多少无意义的力气,才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
我就想不明白了,矮人都是像你这样的犟种吗?
明明也不是你的事,何必拉着我不放?
我当然是眼神哀怨了。
明明那样的沉闷震响还在不时地传过来,可我就连这怨怼的眼神都很难做到。我甚至都没法完成抬起头的第一步。
“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这么坚持?”
我说,你觉得我现在是还有能开口回应的力气吗?光是甩开你抓住我的手,就已经是让我苦不堪言了哎。
坠坠着步伐地摇晃向前,我都不敢想象我的移动路线是有多么的可笑。要不是还能留下些反应地让我抓住身边的土墙,只怕是我又得栽倒下去,重复这无意义的浪费吧。
可那又一次低沉的回响就是对我的催命符,我不得不逼迫着自己继续向前挪动。
“哎,算了算了。随你吧。”
“好言难劝要死的鬼。咱这老祖宗留下的话可真是一点都没错。”
“咱们两清。真变了亡灵可别来找我的麻烦。我可没愧对过你的这个差事。”
痛!!
什么玩意砸在我脑袋上?
那声叮当落地的清脆,明明该是那样细不可察,却在这被吵杂徘徊的耳边显得格外清晰。
清晰到,连我那早已忘记回馈是如何感觉的身体,都难得的产生了一丝涟漪。
是渴求?还是什么?
记起回馈的,也不是我的身体。而是……泉源?
总之并不是与此前相同的,那种死气沉沉的回应。
并没有预想中的艰难,只是下意识的些许动作,才没有大幅度的转过身去。但眼角余光的,也足够让我看清那涟漪的源头。
那是……
剑?
它就那么,静静地伫立在废墟的疮痍中。
任凭土崩瓦解的程度再深,也毫不在意。
没有丝毫烟尘敢于进犯。
它就是那样静静的,那样无声地伫立在那。
可我始终有一种感觉,它已经在那很久了。
就那么静静的,盯着我。
“原来如此。”
“你就是我那久久未至的另一半。”
那雀跃的该是我的弓弩才对吧?
可那是实实在在的波涛,在着我握住剑柄的瞬间,就冲破了我全身上下所有的阴霾。怒吼着的知觉回馈,即使是我都会感到震惊。
我看到那一片又一片的明亮碎片,在剑身上不断地翻腾。一如我心中的惊涛骇浪。
这是……连携?通路建立完成?
泉源?!
等会等会。一瞬间有太多太多的不合常理。
不,准确来说,感知不到自己的泉源才是不合常理的。可强迫着适应后却突然又能感知到,那种不经意间失而复得的彷徨感,才是让我愣在当场的唯一因素。
只是,在挥舞的空气啸叫中,一切都不必再说了。
“……选择的这方面你自己注意点。这玩意可不怎么老实……”
“足够了,老爷子。”
“足够了。”
一直在耳边徘徊,但从未真正进入过的粗声语调,终于是停下了。
应该说,是不得不停下了。
那些颜色各异的晶晶点点,早就不愿意再继续沉寂下去了。焦躁地在我的身边上下翻飞,攀附到我视线里的各个角落,不断地向我表达着自己的心情。
最终,那些晶晶点点的角逐还是落下了帷幕。
风卷曲着火,火裹挟着风。
高冲的炎热在不断地与风浪角力,狂躁的升腾直冲向遥远的天际。摧毁了无辜扬尘的同时,也燃尽了那一抹,再也不能坚持的花花绿绿。
只不过,这不是现在需要在乎的问题而已。
积蓄的力量不由分说,在瞬间就将我的身体带动出去。
乘着炎热的气浪,我的身体一跃就到达了高空中,迅猛地冲刺更是紧随其后。
加速。
再加速。
眼角的景物,甚至都已经不是用杂乱无章就可以轻易形容的了。它们扭曲着,闪动着,最终也不再能被眼角余光感受到一二。
只有在我眼中的放大里,那被我锁定已久的粗糙,不过是眨眼,便已近在眼前。
“给我,放开她!!”
极亮的光芒在眼眸中一闪而过。
向上挥动的手臂的沿线,是收尽所有光芒的顶点,也是视线中所有能看到的,轨迹的终点。
极端倾斜的角度,自某处喧闹的泥尘中,毫无保留地斜跨过那丑陋又粗糙的身躯后,笔直地挺向那遥远到不可见的天际。
零零散散,有先有后。粗糙的身躯在那道微微光亮的斜向中,彻底崩塌。
只是,我眼中迎接的,终于不再是一脸惊恐到凝滞的丽莎夫人了。
太好了。
我做到了。
总算是一个好结局了。对吧?
“米娜大人。米娜大人!!”
来自于我意识的最后,是丽莎夫人的焦急声音。
伴随着被无可脱离的拖拽抓住,终于也是让无尽的沉寂,在这一刻彻底包裹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