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辞进殿的时候,所有人都跪了一地。
包括原本在盯着薛馨儿抄经的那个嬷嬷。
薛馨儿先是慌乱无措,然后赶紧忍着手腕的酸痛轻轻搁笔,跟着跪了下去。
男人目不斜视地进殿,看到殿中空阔,似乎舒了一口气。
“儿臣来给太后请安。”
太后不再假寐,缓缓抬眸,笑意幽深。
“怎么?急着来哀家这里英雄救美?”
薛馨儿肩膀一紧,以为说的是自己,将头低得更深。
魏辞却听明白了太后的意有所指,也没回应,只是笑问,“这些日子后妃们晨昏定省,可都守规矩?若是搅扰了太后的清静,便是儿臣的不是了。”
太后皮笑肉不笑,扫了一眼跪在桌案旁的薛淑妃。
“都是哀家亲自挑选出来的,哀家看着欢喜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她们搅扰清静?”
“薛淑妃,别跪着了,起来继续抄经吧,哀家同圣上说话,不打紧。”
“臣妾遵旨。”
薛馨儿起身,触及魏辞看过来的目光,立刻慌乱地低头。
虽然只是浅浅一眼,可是男人的俊美威仪还是让她心魂震荡。
他似乎是一下朝就过来的,身上还穿戴着早朝的配饰,一身黑色绣金线龙袍,配合精雕细刻的五官,眼眸黑沉若曜石,上挑的眼尾带着与生俱来的妖冶魅惑。
她记得去年的秋猎,她远远地看过他一眼。
那个时候,他还是商阳王世子,在马场上和公主结伴同行,眉宇间还没有如今的冷黯邪佞,霸气凛然。
坐上那个位子,真的会彻底改变一个人。
这是薛馨儿的第一感觉。
她提笔继续抄经,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注意男人的一举一动。
可他似乎并没有过多的注意她,只疏冷地扫了她一眼,便转过眸去。
“辞儿,哀家听说,你让公主搬回了长乐宫?”
魏辞从容地点头,“绛雪轩太小,又紧挨着太医院,闲杂人等太多,扰得她心神不宁,儿臣便让她搬了。”
太后似笑非笑,“原来如此。你说的也对,音儿毕竟贵为长公主,可不能委屈她挤在那样偏冷幽僻的小宫殿里。”
薛馨儿听着,想起方才殿中那张惊鸿一瞥的脸。
看来太后和圣上都是当真疼爱公主。
整个大成最尊贵的女人,除了太后,便是这位公主了吧?
“依哀家所见,要说合宜的住处,还是音儿从前的公主府最为气派,宫里区区一个长乐宫如何能比?不如还是让她……”
“儿臣刚刚受禅登基,希望多些时间陪伴公主与太后,离得近些方便走动,不想这么快就将公主送出宫去。”
太后一噎,神色冷了几分。
“哀家和公主用不着你日日陪伴!倒是你那些后妃,一个个巴巴地等着你,既然选秀纳娶了,便不该晾着她们,否则,你妹妹也该笑话你了!”
魏辞的神情滞了一瞬,半眯着眼问,“此话何意?阿音说什么了?”
太后悠然牵开唇畔,“她自然是夸她的皇嫂们个个生的沉鱼落雁,是大成的福气,方才哀家看着,她与常贵妃和华德妃还颇为投缘,三人并肩出门,有说有笑呢。”
魏辞半晌才冷淡沉吟,“是么。”
太后瞧着他脸色稍沉,倒是很高兴,眼眸带着浅笑又开口劝他。
“不如圣上今晚便歇在怡春宫或者华清宫,既是与公主投缘的,想必都是有德行有才气的女子,定会服侍好圣上……”
魏辞突然起身,太后也不由地停下了口中说辞,愣愣地看着他。
薛馨儿撑到现在,悬在纸上的手腕已经快到极限,正咬牙坚持,突然发觉殿里安静得诡异。
她小幅度地转头,突然发现圣上正朝自己走来!
她呼吸狠狠一滞,脑子一片空白,连带的着握笔的手也彻底脱力。
金笔即将脱手的瞬间,指节被男人的大掌裹住,托稳了重心。
金笔重新被攥紧在手里。
“手指放松,跟着朕写。”
“……是。”
她的声音小而细,带着怯意,不敢回头看他,更不敢抬眸看太后。
圣上的手掌宽大,手指却修长漂亮,裹着她冰凉的手,传递温度,带动游走,每一笔都很扎实地落在框内。
渐渐的,纸页上被他带着新抄的经文也染上笔力,虽仍是蝇头小字,却力透纸背。
他身上是清冽的菖蒲香,在她的鼻端飘荡游弋,她渐渐感到失神,然后听见他在耳边提醒。
“写字时,要专心。”
“是……臣妾知错。”她慌乱地低头,脸红到耳根。
等他捏着她的手写完最后一句经文,终于放开手,离开她的身体。
让她一瞬间怅然若失。
薛馨儿大着胆子微微抬眸,就看见太后铁青着一张脸,一脸看逆子的模样。
身后的男人却好整以暇地抬眸,语不惊人死不休。
“太后既要儿臣常去后宫,那儿臣便依您所言。”
“你是朕的哪一位嫔妃?”这话是对眼前人说的。
薛馨儿一抖,转身朝他福身行礼。
“臣妾户部尚书之女薛馨儿,是圣上的淑妃。”
“爱妃住在哪个宫?”
“臣妾住毓秀宫。”
他若有所思地点头,单手揽过女人肩膀,朝殿上欠了欠身。
“薛淑妃的经文抄完了,便不打扰太后了,儿臣带她告退。”
“来人,摆驾毓秀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