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洪帮堂口。
到这个季节,夜里已经很凉了,洪爷坐在院子里,腿上盖着厚厚的毯子。
他背后就是楚歆所在的房间,那扇门一直没打开过,这个夜晚太寂静,时间都仿佛放慢了。
就在洪爷觉着他应该确认下屋里是不是真的有人时,门终于打开了,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
“这是在做什么?防着我?”
洪爷回头,目光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女孩,
“你知道我不是。”
楚歆走过去坐到花坛旁的石阶上,一手托腮,直视洪爷,
“不是什么?既然打定主意不认,又何必在这惺惺作态?”
洪爷心脏猛地抽痛,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成为洪帮话事人?你不是应该在米国吗?你这些年都在做什么?又是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楚歆的一声声逼问,让洪爷,不,现在应该叫他闻言,让闻言难过的垂下头不去看楚歆。
但,这还没完,楚歆还在问他,
“家里发生的事你都知道的吧?当初虎哥和刘艳丽的事多少也有你的手笔吧?
你处心积虑让刘艳丽和田中樱碰面,为的就是让她欠我的人情,等回到西北肃省的时候好照顾爸妈和外公对不对?!”
“你都做了这么多事了,为什么就不能给他们个准信,告诉他们你的情况?!
如果不是贾真言无意间见到你面具下的脸,偷偷说给我,你是不是就打算不相认?”
闻言的面具下已经有泪水流下来,一路蜿蜒落进他的衣领里。
他声音沙哑艰涩,
“我知道你怨我,我对不起你们,但是我真的是有苦衷。”
楚歆摇头,没有言语,说实在话,她并没有难过怨恨,因为她现在是完全的自己,娇娇留存在身体里的情感已经没有了。
她之所以问这些,是知道闻泰和闻雪为了这个老早离家的亲人真的是操碎了心,就算是被人以此当做借口而打压,也从没有报怨过一句。
她在替那对父女抱不平。
闻言却以为楚歆摇头是不相信他的话,重重呼出几口气后才说道:
“当年我到米国后,是怀着学成归来报效祖国的理想,那时候华国最缺的是药品和物资,而我学的就是医药研究。
而真正的洪爷,叫洪凛,跟我是校友。
他祖上是内地羊城那边过来的,虽然属于黑帮组织,却一直在支持内地的抗战物资和药品供应,而他本人更是由国内抗倭组织精心挑选和安排进入米国学校,用来发展和联络红党的地下交通员。
他们利用自己的优势为国内筹集资金,提供医药品。
而我,就是那个时候认识了他,并一头扎进了抗倭地下交通事业。
因为有家里提供的钱财,我不仅很快做起来,而且能独自撑起一条供应链。”
想起那些和同志一起辛苦奔走,却每天干劲十足的日子,闻言眼睛里的亮光能让星星都黯淡下去。
随即这道亮光,因为想到后面所发生的那些事而充满哀伤,泪水再次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打湿了他的衣领。
“四七年的时候,我的工作做的很好,那时候华国也快要解放,我的学业早已完成,就想在最后一次送物资的时候留在国内不走了。
我的上级领导也同意了,并且把档案给我调了出来,方便我回国后由特定单位接收。”
闻言说着,脱掉带着手套的左手,灰黑色的金属表面满是划痕,冰冷又沉重。
他把手举给楚歆看,
“就是那一次会面,我失去了自己的手!”
闻言说到这,楚歆也算明白怎么回事了,只能说天下的事无巧不成书。
“当时你的上级领导是叫楚知年吗?”
闻言诧异的看向楚歆,没想到她一下子就想到了。
“是的,就是楚同志,当时有人给他送东西,刚好我要去找他,和送东西的人碰到一块。
出于礼貌我没有多看那条链子,和楚同志谈好物资的事情,并做好全部的交接后,我打算从羊城到港城,再回米国,顺便去找洪凛。
在我有打算回国的时候,在米国的一些产业和资金都委托洪凛替我找律师变卖转移到港城,方便我后续回国。”
楚歆的目光始终放在那只假手上,“但是你病了,走不了了。”
闻言点头,
“是的,我到羊城的时候发现自己一直恶心呕吐,当时没有在意,以为只是吃坏了肚子,随便找点药吃了就入境进港。
进入港城后,我身体愈加疲惫,不管睡多久仍然觉着很累,直到皮肤开始发红有灼烧感的时候,我才惊觉不对。”
楚歆脸色也很难看,“你和楚知年一样被核辐射了。”
闻言涩然点头,“洪凛送我到港城医院检查,都没有查出来,在我痛苦万分的时候,他把我送回了米国。
通过资助我们学校实验室的关系,找到了权威的医疗专家,很快便确诊我是被核辐射了。
而在那一刻,再没有我说话的余地,连洪凛都没有被通知,一个秘密的实验基地把我接走了。
而后,就是长达五年的非人实验。”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这么多年没给家里音信的原因。
“被困住的那些日子里,我见识到了太多人间炼狱般的情景,也知道了很多这个世界上普通人不可能知道的秘密。
按一开始事件的走向,即使我没有同楚知年一样痛苦的死去,却也是活不长的。”
而这一切的转机,出现在五零年后林悦突然接管实验基地。
她疯狂、变态、嗜血,但是却很喜欢长相英俊的男子。
身为楚歆母亲的双胞胎弟弟,可想而知闻言长相有多优越,只一眼,林悦就看上了他。
闻言现在想到那些过往,还觉着厌恶痛恨。
“我那时候一心想着逃出去,不接受林悦抛来的橄榄枝。那个变态的女人就一点点锯掉我的腿,先是脚,后是脚踝,再是小腿,直到锯掉大腿……”
闻言嘴唇颤抖,咬牙说出这些话,甚至嘴角已经有血迹流出来。
楚歆听的不忍,有些后悔一开始问那么多了。
自己和他感情淡是真,但绝对不想让他揭开血淋淋的伤疤。
“好了,不要再说了,你以后回去自己和家人说吧!”
闻言摇头,他已经回不去了,有些事他不去做,枉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