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黎第一次知道,原来这座他们从小长大的小小的城,路居然能这么漫长。
这条路仿佛没有尽头,黑暗幽深。他不停地催促着王蒙快点,再开快点,王蒙小心翼翼地回复他,再快的话,怕是还没找到人,他们先撞死在山壁上了。
何安礼的电话依旧打不通。朱辰君不时看着时间,坐立难安。
终于,他们远远看到那座死气沉沉的别墅区。肖黎红着眼,在车上寻找着趁手的武器,他想,一旦见到何安礼,他一定对准他脑袋,用手里的武器,狠狠打下去。
“罗渊!”前面的王蒙大叫一声,喊着肖黎的名字。肖黎转头看向他,他的手正指向前边某个地方。
肖黎和朱辰君同时往前一扑,看向窗外。然后他们看到前面的弯路过后,远处斜前方,有个晃晃悠悠的身影。
王蒙降低车速,拐过弯,车灯照在那人身上,车里的人都倒抽一口凉气——小棠犹如受惊的鹿,或是游荡的魂,满脸惊恐又警觉地看向他们的方向。
“是田小姐!”王蒙惊喜地叫出来,一脚刹车停下车子。车还没停稳,肖黎猛地冲出去,狂喜和不安令他几乎发不出声,只能疯狂冲向小棠。朱辰君也激动地跳出车子,紧随其后。
可是小棠却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转身逃走。他追上前,在她跌入灌木丛时及时把她捞进怀里,可他的举动吓到了她,她一边尖叫一边挣扎,用什么东西扎向他胳膊。
“小棠,小棠,”肖黎扳过她的身子,泪如雨下,“小棠,没事了,没事了……是我,我来接你了。”
小棠终于看清了肖黎的脸。她恍惚地看着他,他突然出现在他眼前,像是做梦似的。
“肖黎?”小棠颤声问,“真的是你,肖黎?”
“是我,是我。”肖黎这才惊恐地发现,她裸露着大半身子,身上都是血。他身后的朱辰君也看清了小棠的状况,表情从惊喜转为难受,捂住了嘴。下了车的王蒙急忙转过去,不忍再看那触目惊心的血迹。
小棠一只手紧紧抓着衣服挡在胸前,一只手紧握着,满是血。肖黎心如刀绞,强忍着对身后的朱辰君喊了声“衣服!”朱辰君如梦初醒,奔到车上扯过一条薄毯,扑过来裹到小棠身上。
肖黎抱起小棠,快步走回车上。
车上,靠在肖黎怀里,小棠抖个不停,意识逐渐涣散。肖黎轻握她攥着玻璃的手,轻声说:“小棠,松开手,没事了,松开。”
小棠手哆哆嗦嗦地想松手,手指却像僵住了似的,不听她使唤,还是紧紧攥着。
“松不开,”小棠带了哭腔,“我松不开……”
肖黎泪簌簌落下,动作轻柔地一根根掰开小棠的手指,取出手心里那枚碎玻璃。小棠手心已经血肉模糊,肖黎低吼着,让朱辰君翻找能止血的东西。朱辰君似乎吓坏了,颤抖着扯下t恤的一角,小心地裹在小棠手上。
到了安全的环境,小棠卸下戒备后,药力又蠢蠢欲动,睡意也渐渐袭来。
“肖黎,如果待会叫不醒我,别怕,我不小心吃了药,不会死。”小棠虚弱地说完,在肖黎怀里沉沉合上眼睛。
朱辰君看着小棠的样子,吓得没了主意:“肖黎,田小棠这一身的血……她说吃了药……是不是我们来晚了,她已经被……”
肖黎眼神杀过去,朱辰君闭上了嘴。
他们来到距离最近的一家私立医院。小棠还在急救室里,肖黎和王蒙表情呆滞地等在门外,朱辰君焦急地踱来踱去。王蒙这才看到肖黎手臂上的伤:“罗渊,这伤口是?”
肖黎木木看了眼伤,想到还不知道小棠身上有多少伤口,顿时心疼得难受,通红的眼睛里,泪又涌了出来。
王蒙只当他是疼哭的,手忙脚乱又是擦血又是安慰:“那么疼吗?不行的话我先去找护士给你包扎,田小姐这里我俩守着就行。”
“不用。我没事。”肖黎淡淡说。
朱辰君急得快哭了:“肖黎,怎么办啊这?田小棠醒了以后要是想不开寻短见,可怎么办?她这一身伤,天亮了我怎么跟韩姨交代?怎么跟筱甜交代?怎么跟范俊哥交代?要不把筱甜叫过来,都是女孩子,开导起来更有效,要不袁柳也来,俩人一起好好劝劝田小棠……”
医生出来了,三个人一起冲到医生面前。
“手心的几处伤口很深,”医生说,“处理过后得多养一阵,身上除了几处玻璃割伤和刺伤,就是一些擦伤,抓痕和淤青。至于你说的可能被强暴……”医生皱眉看了下手里的档案,“就检查来看,没发现有这种情况。”
王蒙不加掩饰地松了口气,朱辰君激动地发出一声怪声,捂住脸一屁股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她被喂了药,”肖黎急切地说,“大夫,什么药?会有事吗?”
大夫沉吟着:“是某种效力不强的迷药,剂量不大,有些副作用,但也不至于给身体造成伤害。”
几个人表情都略微轻松了些。
大夫走后,肖黎想了想:“朱辰君,你回去吧。唐筱甜她们都在担心小棠,你回去她们也能安心些。还有,再想一想怎么稳住阿姨李叔叔,务必别让他们知道小棠的事。王蒙,你送朱辰君回去。”
“那范俊哥那边,”朱辰君这才想到派出所的事还没解决,“要不我再找找我哥们儿他哥,万一有用呢……”
正说着,肖黎电话响起来,他皱眉看了一眼,表情缓和了些,对朱辰君亮出屏幕上范俊的名字,说:“不必了。”
朱辰君走后,肖黎独自在病房,看着熟睡的小棠。
她那只手裹着厚厚的纱布,另一只被割伤的手臂也仔细地包扎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做了噩梦,即使沉沉睡着,也眉心紧蹙着。
他呆呆看着那只手,鼻子发酸。他知道,她一定是靠疼痛缓解迷药的作用,才能独自走那么远。
他抚上她的脸,心里涌上无尽的愧疚和心疼。
不多时,范俊哥一把推开病房的门,双眼血红。他看到床上的小棠,刚想扑过去,却又不敢似的,呆立在门口,脸上是激动又痛苦的表情,身形发颤。
肖黎问了双胞胎的情况,范俊像没听到似的,还是远远望着小棠。肖黎叹了口气,站起来迎过去:“小棠睡着了,你过去看看,动作轻些。”
范俊一把抓住他,摇着头:“不,你先告诉我,小棠……怎么样?”
肖黎知道他的意思,没绕弯子:“何安礼没得手。不过小棠也吃了不少苦头。何安礼下了药,撕破了衣服,身上有瘀痕和抓伤,小棠能逃脱,是靠攥着一片碎玻璃维持清醒的。”他看向小棠被纱布包着的手。
范俊面孔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扭曲:“我去杀了他。”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转身就走。
肖黎一把薅住他:“你冷静点。你杀了他,然后呢?然后进局子,让小棠一辈子痛苦内疚?何安礼之所以能带走小棠,还不是因为救夏致你们,醒来一看,夏致没救了,你也进去了,你让她怎么办?”
范俊剧烈喘息着,纠结地看向小棠。
肖黎把他推进屋里:“再说,你以为何安礼会乖乖在那等着你去报复?你杀过去这工夫,恐怕他人早就不在那了。你有这个劲头,不如想想接下来怎么办。”说着说着,肖黎又感到奇怪,“话说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双胞胎呢?”
“我让他们回去小棠家了。警察只说看过了监控,跟我们没关系。”范俊哥说着坐到床边,小心地拨开小棠脸颊上的发丝后,手轻轻覆上那只缠满纱布的手。
“范俊,不能再等了。”肖黎突然说,“何安礼向来不择手段,他一天没得手,小棠就多一天危险。这次小棠拼了半条命才逃出来,下次……”
“明白。”范俊看着小棠的睡脸,眼眶通红,正要继续说什么,电话响了。他看向手机,慢慢瞪大眼睛,看了肖黎一眼,接听起来。
挂了电话,范俊表情有点懵,看向肖黎:“何安礼撤销了指控,夏致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