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嫂子李琳琳和晏贞各自送回家，林晏殊连夜开车回了A城。
那个自小成长的风景秀丽故乡——茯茶镇，如今伤透心的她一秒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因为一想到那里，心里除了伤痛再无其他。。
回A城的沿路上，握着方向盘的手苍白又冰冷。
隧道里一道道橙色的昏黄灯光透过车窗玻璃打在林晏殊美丽清冷的脸颊上。
暖暖的光影依然温暖不了林晏殊此刻破碎到七零八落的心。
无力的孤独感席卷而来，让她有种深深的挫败感！
到了A城，林晏殊没有选择回静园，她将车直接开进了西苑的地下停车场。
心情不好的她独自回了西苑。
这么多年都习惯了一个人默默消化掉低落情绪，她实在不想把负面情绪带给身边的人。
比方说余淮！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
余淮作为枕边人按理不该算是外人，可是自尊心极强的林晏殊感觉自己实在是难以启齿。
余淮每天工作已经够辛苦了，她不愿意、也不想让自己的负面情绪影响到他。
作为一个理智大于冲动的人，林晏殊当然不会因为今晚跟母亲曾经发生了些不愉快就在余淮面前发泄性抖落出母亲那些不堪的过往。
李春华哪怕再不好，对自己也是有着生养之恩的母亲。
出于天性，林晏殊也不得不去维护母亲在余淮面前的体面。
心事无法对外人诉说又实在难以排解的时候，她宁愿选择独自宿醉时把这些痛苦烂藏在心里。
洗漱完穿着浴袍立在偌大的落地窗前，眸子落在窗外璀璨夺目的美丽夜景上，林晏殊仰头将高脚杯里的红酒灌了下去。
一醉解千愁！
有了酒，经过一晚上好像什么难过的事都过去了。
第二天朝阳依旧会照常升起，地球依然在自转。
这个世界上不会因为任何人的离开和每分每秒间发生的任何事就改变了自然界的运行规律。
一觉醒来，林晏殊还会是那个情绪稳定、努力工作又认真生活的林晏殊。
落地窗外车流不息，霓虹闪烁。
静寂中，电话铃声突然在昏暗的客厅里响起。
蜷缩在沙发上的林晏殊扫了眼茶几上的手机拿过来按了接听。
“姐，还没睡？”
“睡不着……”电话里晏贞声音低落。
“你在哪儿？和余淮在一起吗？”
“没有，我一个人在西苑。”
林晏殊起身给自己又倒了杯红酒顺势倚着沙发坐在灰色的地毯上默默听着姐姐的倾诉。
这么多年来不管在哪儿，两人总在情绪低落时成为彼此忠实的倾诉对象。
今晚上在林家老宅里发生的事情，注定了姐妹俩会同样失眠。
“晏殊，我们明明都结了婚也都已经有了孩子了，可是我还是感觉孤独！”
电话里的晏贞听起来很难过。
“孤独是常态！”
“人从呱呱落地就是一个人来到人世，死亡离开也是孤零零的独自离开！”
“想开点就好！”林晏殊声音清冷淡然：“毕竟世上没有谁能真正做到永远陪谁一辈子！爱情也罢，亲情也好，只要活着的每一天学会珍惜拥有的，做到问心无愧就好！”
晏贞怔了下。
妹妹晏殊明明比她要小上三岁，可是从小到大在面对很多事情的看法和处置上，妹妹晏殊身上下意识反映出不符合她年龄的成熟冷静和淡定超脱常常让晏贞感觉汗颜！
以至于晏贞甚至总有种错觉——她是不成熟的妹妹，林晏殊才是姐姐！
“有件事情我一直没告诉你！”
想到母亲李春华的所作所为，晏贞哽咽了：“妈——其实和那个男人没有真正彻底断过。”
林晏殊平静抿了口红酒：“我很早就知道了，只不过是为了顾及爸爸的感受一直在忍耐。”
“前几天我听人说那男人最近正跟他老婆闹离婚，闹得好像还很凶！”晏贞迟疑了下担忧开口：
“妈这样不是没有原因的，背后应该是那男人的原因。”
“看样子她和那男人是旧情难忘，两人想重续旧缘。”
“嗯。”林晏殊垂下了眸子：“前几天我在医院走廊里已经碰见过那人了。”
“晏殊……”
晏贞犹豫了下：
“如果那男人跟他老婆离婚后，妈坚持要带那人去咱们家一起过日子呢？”
“你觉得她会吗？”林晏殊反问。
“会。“晏贞语气透着肯定：“她我行我素的性格，你我都了解！”
“她根本不会来询问我们姐妹俩的意见和想法，周围世俗指责的眼光也改变不了她！”
“我恨她！”
晏贞声音陡然提高：
“我这一辈子都无法原谅她！”
晏贞愤怒发泄：
“她一辈子都追逐所谓的“爱情”，她丝毫不为爸爸和我们这些做儿女的颜面考虑！”
“随她去吧。”林晏殊声音平静淡定：
“以后她选择去哪生活，跟谁搭伙过日子都行！”
“爸爸如今不在了，她现在有追逐爱情的权利和自由！”
“林晏殊……”晏贞简直不可置信：
“你能容忍，我可忍不了！”
“难道你还要眼睁睁看着他入驻咱们家，跟妈出双入对？”
“他们去哪儿都行！”
“但——”
林晏殊抿了抿唇，话题一转：
“咱家那套宅子是爸爸一辈子的血汗，也是爸爸仅存的颜面！他要敢踏进去就要做好心理准备。”
“晏殊，你……？”晏贞欲言又止。
“没什么。”林晏殊轻飘飘的开口：“以后过好咱们自己的日子就好！”
挂了电话，晏贞隐隐感觉到后背有了丝凉意。
她太了解妹妹晏殊的性子了。
在晏殊刚刚轻描淡写的从口里说出那句隐隐带有威胁暗示的话时，林晏贞就知道她心里一定是有了计划和盘算。
妹妹晏殊骨子里可并不是一个可以忍气吞声的人！尤其是牵扯到父亲林连生的事情，她是根本不可能真正做到视若无睹的。
……
林晏殊点进手机绑定的林家老宅监控软件里查看起了监控回放。
林家老宅的监控是几年前跟林晏清的私房菜馆里的监控同时安装的。
那时为了防止哥哥林晏清私下经常开溜出去赌博以此来掌握他的出行动态，也便于林晏殊随时看到父母在老家的生活状况林晏殊特意找人安装的。
点进画面没多久，林晏殊在黑白色的镜头画面里看到了母亲快步从正屋里走出来打开了院门。
接着人影一闪，那个叫大雁的男人堂而皇之的走进了自家院子。
画面里的两人眉目含笑，揽肩并行。
那是夫妻间才有的亲密和熟稔。
林晏殊的眸子骤然变冷，脸色也变得很是难看。
原来母亲李春华竟然也有温柔如水的一面！
她的笑容也会有清亮美丽的时候！
只不过她明亮的会心笑容和温柔的一面从来都不是在父亲林连生和林家兄妹三个面前。
她的笑容和柔情及耐心都毫无保留的给了那个破坏别人家庭可耻的男小三。
心脏瞬间像被人紧紧扼住，那一刻林晏殊只觉得心痛到无法呼吸。
在黑暗中静坐了半晌，冷静下来的林晏殊找到通讯录里一个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那头很快就接了。
电话里清晰传来了稀里哗啦的搓麻将声。
看样子丁健在自己家的赌场里。
“找我什么事？”
丁健叼着香烟痞笑：
“深更半夜不睡觉，打电话过来又不肯先说话，你应该不是为了听我打麻将吧？”
“前几天电话里跟你说的事，你应该还记得吧？”林晏问。
丁健斟酌了下林晏殊的话立马起身离开了麻将桌下楼走到了院子外面。
“你来真的？”丁健面色开始变得凝重：“我以为那天你只是口头说说而已！”
“我好像还没那么无聊！”林晏殊缓缓说道：“那男人一个小时前进了我家老宅里。”
“我靠！胆子还真大！”丁健显然被震惊到了。
虽然日常他从事的都是旁门左道的偏财生意，但做人该有的基本三观还在。
那个李春华和她那个老相好也忒欺负老实人了！
那林连生尸骨未寒，他们那对狗男女就敢明目张胆在林家出双入对了！
士可忍孰不可忍！
他一个外人听了都愤怒不已，更何况是作为林连生的亲生女儿林晏殊了。
林家的丑闻在当地早已经不是秘密了。
以至于丁健初次看到林晏殊和林晏贞就从心底里觉得真心惋惜！
那样如花似玉的一对姐妹花怎么就摊上了一个荒唐风流的妈了呢？
要说那林连生也着实可怜！
那么憨厚务实的一个好男人，就因为年轻时娶错了老婆导致被那对狗男女欺负戴了一辈子绿帽子。
作为男人本性善良仁义是好事，但包容出轨的妻子到彻底没了底线还隐忍着不离婚，那他就是十足的窝囊废兼怂包。
那样窝囊懦弱的性子，也难怪林连生会被十里八乡的男女暗地嘲笑了足足几十年之久呢。
扫了眼周围，丁健压低了声音：“你想怎么办？”
“你自己看着办！”
林晏殊慢悠悠抿了口红酒：
“我要他众叛亲离！以后只能爬着走路！”
“没看出来啊！”丁健轻笑：“你挺狠！”
“狠？”林晏殊声音冷冽：
“跟这么多年来他带给我父亲无尽的屈辱和我们兄妹三个受到的心灵伤害来比，杀了他都不为过！”
“我忍他很多年了！”
丁健沉默了。
这样的事情搁在谁身上，心里的仇恨都不会少！
换位思考，如果他站在林晏殊的角度，大概率自己的报复行径会比林晏殊要疯狂得多。
法律是个好东西，可以惩罚世间许多罪恶，可是依然无法审判道德伦理。
尤其是牵扯到父亲的尊严和自己的亲生母亲。
这件事处理起来的确棘手！
哪怕是混迹赌场的丁健听了也觉得愤怒又同情。
“还有事？”沉默中林晏殊问。
“有。”
丁健试探性问道问：“你找我难道就不担心我以后会利用这件事对你进行敲诈勒索？”
“不会！”林晏殊笃定。
“为什么？”丁健挑眉笑：
“我丁健可不是什么好人！”
“你的确不是什么好人！”
林晏殊说：“你那个赌场害的很多人都倾家荡产！我哥当初也没少往你那儿送钱！”
“为了帮我哥还上欠你的那笔赌债，我那几年几乎是一路辛苦煎熬活过来的。
意外的是丁健没有恼火，听完林晏殊的话后反而爽快承认了：
“你说的都是事实！但我可从来没有主动逼着包含你哥在内的那些人来赌！”
“归根到底是他们自己内心贪婪，管不住自己的手脚就算了还老梦想着赢钱！”
“我是开门做生意，不是做慈善！”
“至于那些赌棍最后是不是倾家荡产跟我丁健屁关系都没有！”
“言归正传！”丁健踩灭烟头：“你凭什么就笃定我以后不会没完没了的找你敲竹杠？”
“是人都会有两面性。”林晏殊坦诚：
“我这次也在赌人性。”
“之前经历过我哥欠你赌债的事情，一番接触下来我发现你骨子里其实是个很守信用的人，要不然我不会主动找上你！”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既然下定决心了，心里也就有了思想准备！”
“你不反悔就行！”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收了钱，规矩我自然是会守的！”
丁健笑得很是爽朗，随后挂断了电话。
林晏殊点开手机相册。
视频里面是神态松弛的父亲林连生在青城家里的沙发上手指叩膝附和着电视里的京剧演员唱《霸王别姬》的一段视频录像：
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
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
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
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
……
这段视频是林晏殊之前有天通告结束后回家陪着父亲看电视时觉得场景很有意思，偶然间偷录下来的。
没想到短短几分钟的视频竟成了父亲生前为数不多的一段影像。
沉默内敛的父亲林连生一生里除了唱歌唱戏再没有其他爱好！
他嗓子好，爱国情怀的怀旧歌曲总是手到拈来。
每次看政治新闻，电视机前雷打不动的他总是正襟危坐一脸热忱专心的模样。
看到电视里震撼人心的大阅兵壮观场面，他会激动到热泪盈眶。
林晏殊知道那是父亲那代人爱国的体现和方式。
父亲钟爱京剧。
模仿京剧演员唱戏时他的唱腔饱满浑厚，吐字清晰。
举手投足间，他的模仿力度堪比满分。
他常听《霸王别姬》和《贵妃醉酒》。
因为听的遍数太多，导致林晏殊后来也能跟在父亲的节奏后哼唱上几句。
以前林晏殊从来没有觉得京剧有多好听，现在随着父亲去世一遍遍观看着父亲生前唱京剧的视频，那些从前让她感觉聒噪的京剧唱腔和乏味的词藻现在竟然都深深烙印在了心里。
看着视频里的父亲，林晏殊不知不觉间就湿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