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娥望着窗外,晌午的天依旧灰蒙蒙的,一连几日的春雨使得红枫镇寒意更浓,叫人冷的直不起腰来。不出五月就能见到肚子里的小人儿了,要不是怕对不起章家的列祖列宗,倒真不想再遭这一回罪了。
“陈妈。”素娥听到肚子里咕噜一声,想起刚才吩咐的事便喊道。
“怎么了二奶奶?”丫头茗儿闻声跑了进来,带进一大股子冷风。
“有讨债的追命呢这是,没个稳当样。”素娥抬手打在茗儿身上,劲儿不大,舍不得打这丫头,命苦的很。
茗儿也不躲闪,笑着扶着素娥,陈妈一再叮嘱过,这孕期里的女人气性大,指不定什么时候便给脸子看。
“我还没到走两步也要人扶的地步。”素娥缓步走进里屋,是有点费劲,六个月了。
“二奶奶,哪里不舒服吗?”茗儿将炉子里的火捅的旺些。
“没啊,你们这些看热闹的就看不得我好是吧。”素娥从炕桌上拿起一颗话梅含在嘴里。
“哪敢啊我。”茗儿俯下身将素娥的棉鞋脱下来,“二奶奶,您上炕把脚捂被子里,可千万别凉着脚,对孕妇可不好。”
“一边待着去,好像你生过似的。”素娥抢白了句,“茗儿你也跟了我这么多年了,年前我就向夫人说了你的事,也是该给你找个好人家了。”
“别啊,二奶奶。”茗儿一听这茬,急的直跺脚。“就知道二奶奶您嫌弃我了,我知道自己手笨、脑子也笨,这么多年就您像我妈一样疼着我,我这生是您的人——”茗儿忙捂住嘴,不吉利的话可不敢说出来。
“得,一说给你找人家,就像怎么地了似的,什么人啊,你这是想叫我混着灰吃糖是吧。”素娥噗嗤笑出声来。
“您就是嫌弃我了,从年前就说这事。”茗儿低着带头,眼泪倒真是珠子做的,噼里啪啦的往身上掉。
“呦,还哭上鼻子了?”素娥拉过她的手,声音柔和的说,“你在我身边也不能长远,能不为你的事考虑吗?怎么说我也算是看你长大的。”
“就不,我给您养老送——”
“呸,就你嘴快,跟我这大肚子说这些。”素娥不痛不痒的在她手上掐一下,“就这么定了,到了夏就把你送柱子那遭罪去。”
听到柱子,茗儿立时满脸通红,抹了把眼泪嘴角边都带着笑。
“看你这思春的样,还老跟我这寻死觅活的呢,那心都指不定都跑哪去了。”素娥笑骂着,“快去看看陈妈,这弄碗稀粥都赶上去奉天城了。”
茗儿应道,却见陈妈慌里慌张的走进屋来。
“茗丫头去帮我把二太太的粥拿来,我这腾不开手了。”陈妈一手拎着个包袱,一手拿着报纸和书信,“把碗口封好,别端过来凉了。”
“怎么了陈妈。”素娥往炕边挪下。
“二太太呦,外面可出大事了,大清国完蛋了。”陈妈说完这眼泪像开了闸的水哗哗的流了下来。
“我当什么事呢白白吓了我一跳。”素娥看着陈妈的样子倒是笑了起来,“您老倒是把东西放下,先来暖暖手。”
“这么大的一个天下,没有皇上可怎么办啊。”陈妈颤着身子挪到炕墙边,重重的叹了口气。
“我的陈妈啊,您老什么时候也操朝廷的心了啊,这宅子里的心还没操够是怎么滴。”素娥翻着放在炕边的信,将报纸搁置在了一旁,“咱们这老百姓啊,有没有皇上,谁做皇上,这一天天的日子该过还得过,油盐酱醋茶少了哪一味都不够活,这都多大岁数了怎么还没通透呢。”
“是这个理,可就是心里面不舒畅,憋闷着难受。”陈妈擦着泪又重重的叹口气,“叫二太太您看笑话了。”
“年三十儿前奉天府就送来了信函,这不过了十五老爷夫人就急着赶过去了嘛,还真当成去拜年了?”素娥看了看手里的几封信。
夫人临行前嘱咐过,除了署名北京城和奉天府的来信要善妥保管外,其他的就全权由素娥过目。
“这个包里是什么?”素娥打量起椅子上那个蓝瓷碗边颜色的包袱。
“还没打开,六子说都是给咱府上寄来的。”陈妈把茗儿拿来的吃食一一放在了炕桌上,“您先喝口粥,我夹了点雪里蕻和白萝卜丝,都点了些香醋。我去把这包抖落抖落去,都是土。”
“这老太太,把这么脏的东西也拿到二奶奶的屋子,是存心的吧。”茗儿数落起陈妈来,“还老是告诉我们这注意那小心的。”
“就你丫头片子嘴碎,我收拾不了你,看我怎么整小柱子。”陈妈也不饶她。
“二奶奶,你是不是从陈妈那听来的。”茗儿羞红了脸,冲着素娥撅起了小嘴。
“得,看我这老嘴说冒了不是。”陈妈笑呵呵的拿起包袱往外走,“二太太,这小妮子要成精。”
“扑哧”下半口白粥喷了出来,茗儿忙去倒漱口水,这边素娥都笑出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