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之后,林城锦衣卫指挥使王爱秀,就将永历帝带到了林城。随驾的还有后宫嫔妃,随侍太监几十人。此外还有整个司礼监,以及负责披红秉笔太监庞天寿也被带到了林城。剩下的内庭,包括文书房和整个文官集团都被留在了安龙。
这种分而治之的手段,将永历小朝廷的效率降到了几乎为零。按照内阁制度,奏折都会被递交到文书房,而在王爱秀的安排下,文书房只会将奏折递交给在安龙的内阁进行票拟,然后派专人转移到林城的司礼监批红。内阁的人想跟去林城,那不好意思,这里立马就会换人。而进入司礼监的奏折,需要经过几天的长途转移,然后经过王爱秀的审核,通过后才能进行批红。
这期间有可能奏折遗失,更有可能批红不同意,交由远在安龙的内阁重新票拟,经过这几番来回拉扯,整个过程会无比冗长。
这也是李白需要的效果,永历朝廷尽量别做事。
王爱秀因此也被封为固原侯,这个勋爵在李白的推演中本来属于王尚礼,现在王尚礼自然没有资格封,那就顺水推舟,给王爱秀加封了。
固原侯王爱秀本来只是一个指挥使,现在更是被加了勋爵,而李白也有意让他坐镇林城,成为副总兵,与在安龙的郑国两人,作为替自己看住大后方的主要人选。
当然,自己在文臣方面,也留了一两个暗线。
深夜,林城一处豪宅,这是一个富商的居所,在孙可望的征缴军饷过程中,因为肆意抬高物价,被强制征收了。这个豪宅占地十分广,院内假山,亭台楼阁,水榭俱全,是一个休养的上佳之地。
前院作为永历帝以及司礼监办公的场所,后院则作为后宫嫔妃的居所。虽然面积很大,但住进来的人太多,还是显得有些拥挤。因而新晋固原侯,林城副总兵王爱秀将附近的房子也原价折换了,这才安排下来。
永历帝刚刚住进来当日,就提了诸多要求。王爱秀开始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李白什么态度。后来悄悄请示过晋王心腹平阳伯靳统武后,就开始一概不理。次数多了,内侍们拿他也没办法,只好作罢,换句话说,是永历帝只好作罢。
此时他正在前院大堂,身后站着司礼监的庞天寿。
“大伴,你说这晋王倒底有没有谋反之心?”
庞天寿小心翼翼道:“老奴看这晋王,如果有谋反之心,必然对陛下毕恭毕敬才是,以免遭后世非议。然则这般疏远,必然没有篡逆之心!”
“嗯,说得在理。”
庞天寿看了看四周,示意身旁的小太监出去放风,等到房间里只有他们二人之后,庞天寿这才压低声音道:“陛下,刚刚那番话全是说给其他人听的。陛下万万要保重啊,那晋王狼子野心,传闻在沅州城显露了神迹,整个大西的贼军,甚至不少依附的卫所,都已经倾心相附了。”
“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啊,陛下,晋王这厮显露了神迹,听说原本乌云密布,将要瓢泼大雨的天空,因为这贼逆的一指,就变成了艳阳高照的天气。当时整个沅州城,都在高呼天命!”庞天寿泣声道,他本来依附于孙可望,作为他的内应,此次晋王接手孙可望势力,他本来也想靠上去。谁知道郑国那厮,上来就干掉了锦衣卫指挥使马吉翔,这让与他经常一起活动的庞天寿,后怕不已,生怕哪天被晋王想起来,派人把自己干掉了。
现在更加危险,还在林城,晋王的大本营。
“这,这,情况真是如此么,难道先祖高皇帝,要抛弃后世子孙了吗?”永历帝瞬间哭泣了起来,几年的漂泊不定,到处躲藏,让他心里十分警惕后怕,甚至是后悔。当时他自认为难堪大任,本来是由自己三哥继位的,谁知道他也早逝。早知如此,当时抢那绍武政权的正统做甚,躲起来过一个富家翁不好么?
“陛下万万不可灰心,当前内有忠贞之士,外有国之重臣!”庞天寿跪地叩头,低声嘶吼道。
永历帝懵懂道:“忠贞之士,可惜被晋王安排在了安龙,国之重臣,还有谁可以托付?”此时他已经年愈而立,微有须冉,虽然强自镇定,但颤抖的双手却说明了一切。这看在庞天寿心底不禁暗骂道:“到这个时候了还犹豫什么,还如此害怕,晋王都在眼前了!”但表面上还得依附于他,目前只有他能救自己了。
“延平王,国姓爷!他雄居江南,水军势大,连清廷都不敢抗衡,如果陛下能够去国姓爷那边,岂不是真龙入海?他日龙飞九天也亦未可知啊!陛下!”
一番恳切的言语,说得永历帝有些心动,但此刻在林城,距闽浙行省几千里之遥,中间还有清廷的陆地上相隔,如何出得去?
“这相隔千里之远,如何过的去?何况外面那固原候看管的甚紧,怎么出得去?”
庞天寿听闻永历有些意动,立刻起身低声道:“陛下,实不相瞒,我已经买通一两个守卫,如果我们要出去,自然可以,只是这去闽浙行省,千里之遥,需要谋划妥当才是。”
永历帝大喜道:“大伴真是一片赤胆!”
庞天寿继续道:“我已在安龙府安排人手,接触首辅等人,他们负责路线,一旦有确切消息,自然就可以行动。”
“人数这么多,怎么出得去?”
庞天寿耐心道:“此处只能走陛下和老奴二人,其他人都需要留在此处,迷惑那逆贼党羽!”
“那朕的皇后,太子怎么办?”永历帝六神无主,有些难以理解。
“陛下,难道此刻你还不明白么?人数越多,泄密可能越大,越难以逃脱,到时候机会来临,那可是转瞬即逝,只能看到时候万能主的安排了!”
“是吗?”永历帝迟疑道,忽然他想到了什么。
“大伴,你那个主那边,有没有人可以安排的?”
“陛下,那边的势力,主要是在闽浙,他们都颇有资财,正需要您前往闽浙行省才行。”庞天寿继续劝道,只要把皇帝劝过去,自己就不会死在这里。至于皇帝去延平王那边,是不是和这里的情况一样,就不是他操心的了。
永历帝沉吟片刻道:“大伴你告诉那些人,如果能够帮助朕复国,朕改信你那个万能的主也没问题。”
皇帝都改信教?那那帮人岂不是疯了,庞天寿心里极为开心,自己努力已久的事情终于有了结果。以后只要把握着永历帝这棵大树,不愁没有钱财过来。
整个明朝半壁,在最近几十年间,大量的白银从全世界涌入过来。最富的就是在闽浙的这一帮士绅了,这帮人很多也是信了西方的教,自然也会大力支持。当然,西方过来的传教士,才是支持的大头。
“陛下英明万里!”庞天寿高呼道。
永历帝却想到了另一件事:“大伴,你说那晋王,到现在还不来见我,是何用意?”
庞天寿四处看了一下,低声怒骂道:“这贼分明是目无圣上,罔顾圣恩,圣上已经封其为晋王,已经是位极人臣,他怎敢还这样!”
谁知这句话刚说完,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立刻有个声音高呼:“晋王到!”
庞天寿很熟悉,这是那个王爱秀的声音。而门口很快便传来敲门声,一个小太监喊道:“陛下,晋王求见!”
这一到就要见面,显然是晋王会见陛下更为合适,不过眼下几人寄人篱下,大家都不敢发作。
倒是永历帝十分气愤,不住的低声叫道:“他安敢如此!安敢如此!”然后来回踱步,胸口大幅度喘息。自己晚上在此地密议一些事情,极为隐秘,但晋王似乎未卜先知,直接就过来了,仿佛提前知道自己在这里,并没有休息的事情。
一时间沉寂了十几息,庞天寿不得已提醒道:“陛下,该接见了。”
永历帝点点头,庞天寿清了清嗓子,高呼道:“宣!”
大门被打开了,此刻虽然已经是深夜,但厅内外也是灯火通明。永历帝脸色红润,手紧握住案台,站立在殿上,看着门口缓步走来的身影。
一袭青衣,十分简朴,面容和蔼可亲,身形笔直,年轻的有些过分。
这正是李白,今晚他过来还有些事情要看看,他要亲自看一下永历,看看他是怎么样一个人,并给他一个机会选择。
身为现代人,李白自然无跪拜习惯,直接躬身道:“陛下万安!”
永历帝道:“晋,晋王平身!”说第一个字的时候,言语还有些颤抖。
“多谢陛下!”李白起身,其身后的固原候王爱秀以及平阳伯靳统武也随侍左右。
“晋王夤夜过来,可是有要事奏报?”永历帝镇定道。
“陛下,我十几日前在沅州已经誓师北伐,这次过来,也是请旨恩准。”这个由头是李白早就准备好的,实际上他早就在观察永历帝。
永历帝年近三十,一副虚弱之像,不像是长寿之人。在这种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生活,让他精神身体倍受折磨,其意识体也是十分黯淡,大量怨气缠身。
只是让李白有些诧异的是,这种级数的怨气,他早就应该身死了,但看上去精神还不错,有些奇怪。
这种现象,很可能和他身为皇帝有关。李白顿时想到了一个可能,那就是明朝的气数,这个估计跟他的命运息息相关。一旦明朝气数尽断,他自然也是死定了,因而也可以从他的寿命看到明朝的气数。
不到十年而已。
不对,他现在竟然只剩下五年寿命!这竟然是在遇到自己之后,发生了变化。
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决定?
看见他就觉得是短命之像,那自然是不可扶持的。
定然是这样!
如果自己现在就要杀他呢?
一股莫名的气息在整个大厅内蔓延,整个房间似乎都下降了几度。即使在冬春之交,院内仍然是取暖的木炭不要命似的燃烧,但此刻仿佛一切都没有了作用。王爱秀和靳统武离的最近,只觉得晋王杀气四溢,犹如实质,这得是杀了多少人才有这般杀气,让人不寒而栗。饶是两人是身经百战的将领,也有些惧怕。
而庞天寿和永历帝更是被吓得不敢吱声,永历帝更是一屁股瘫倒在座椅上,庞天寿连退几步,跌倒的声音才打断了李白的思绪。
杀气顿时一收,看着众人的惨状,李白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沧溟之地,从万千魔物中杀出来的那股滔天气势,已经不自觉融入自身,一般人很难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