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庆,地处两湖行省的南部,也是通往云贵行省的要道之一。因为宋理宗在此地做过防御使,因而改名为宝庆。
此刻正值春初,宝庆城内却是有些紧张,城外驻扎着一支大军,约莫几千人。而城内的民众生活,也大受影响,日常都不敢出门了。兵荒马乱的时代,还是比较害怕这些。
因而除了一两家胆大的茶肆还在开业,其余市集,都停止了。此时一间偏僻的茶肆内,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头,争论的面红耳赤。茶肆面积只有几十个平方,三四张破桌子,老板也是个半百的老头,双眼无神,头发花白,但仍旧勉力招待着这么多客人。
正在开腔的是较为肥胖的老头,说是肥胖,其实也就是骨架大一些,显得很胖,这种兵荒马乱的日子,其实过的都很苦,身上也没有几两肉。这时候还能够出来喝茶的,必然是地主一类的人,此刻刚开春,忙完一阵子农活,才有空来闲聊,这老头也是煞有介事道:“今天进入宝庆府的可是明军!”
“明军?我看不是吧,如果是明军,我们还能在这里喝茶?”
“不喝茶能干什么?这日子反正不是那天就死于这些乱兵之手,你说这不是明军,那你到说说是哪支军队。”
“北边的鞑子?”
“不可能,他们都非常残暴,听说江南一带富庶地区,因为剃发令死了很多人!”
这较瘦弱的老头低头示意,顿时整个茶肆里的六七个人都凑了过来,他才缓缓道:“我说的不是鞑子,而是投降鞑子的明军,比如那个汉奸吴三桂的部队。”
胖老头白眼一翻,讥笑道:“这支部队的上官,那可是晋王,不是平西王!”
“平西王,这是什么官?”
“这都不清楚,还说什么,平西王是鞑子给吴三桂封的,听说去年在天府行省的保宁,就是他挡住了明军的反扑。”
“唉,我看这些个兵,都一个样,打来打去,遭殃的还是我们这些百姓。”
胖老头心生鄙夷,心道:“你个家里土地已经几百亩,还算是百姓吗?”
嘴上却驳斥道:“听说来的就是大明朝的晋王,最近刚封的呢!”
“晋王,姓朱吗?”
“不是,早上我偷偷出去瞧了,府衙的帅旗上,是个李字。”
“李?那岂不是异姓王了?”
“是啊,所以说大明朝快亡了!”
茶肆在宝庆府的主街道的一个小巷中,比较宁静,但忽然之间,主街道传来阵阵马蹄声音,大约十余骑,但只有一会又恢复了宁静。
众人正要猜测这是何人之时,又有一阵马蹄声响起,就这样半个时辰之内,总共有六波人马路过。
等到这阵阵马蹄声过后,足足又有盏茶功夫,胖老头才低声道:“这恐怕又有大战了!”
瘦老头出人意料的没有反驳,也是道:“恐怕还不小,大家最近小心点,一旦城内的军队战败,这败兵恐怕都能要了我们的命!”
“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胖老头也是将面前的茶汤一饮而尽,将茶碗重重的扔在地上,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而瘦老头若有所思,也是叫嚷道:“大家都散了吧,小心乱兵!”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时间整个茶肆的人,消失的一干二净,而年过半百的老板,也是随后关闭了店门,仿佛这里一切都没有出现过。
而在城内衙门大堂,虽然是万历年间修缮过的,十分破旧,但空间还是比较大。此刻场内站满了人,全是身披各种盔甲的将军以及随身的护卫。
这些将军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因而中堂站着的李白,脸沉如水,看着四周几位将军。
“哨骑传回来的消息已经很明确了,各位说说看吧!”
左侧的白文选道:“晋王,清狗的定远将军屯齐原本是舒尔哈齐的孙子,随着其叔叔多尔衮,多铎等人征战,经验极其丰富,此番对战,很可能是场消耗战,我军要准备后手!”
而左侧的马进忠道:“敌军自永州而来,不日便会抵达,目前我左路军已经进驻周家铺,处于山坡之上,对方不敢仰攻!我军可乘机以象兵压之,辅以精锐步卒,定然能一举击溃对方。”
冯双礼沉声道:“葵宇,不可如此轻视清狗,此次屯齐所带的兵马,乃是满蒙八旗嫡系,凶悍异常,而屯齐也是久富战阵,不可轻慢。”
剩下的马宝,靳统武,高文贵等人,也纷纷发表了看法。李白虽然没有指挥过战争,但在他强大的推演能力下,这场战争已经经历过无数次,而其中大部分都是自己战败,还有部分势均力敌,只有少部分是自己获胜,但都是惨胜。
除非自己动用术法,但这个自己原本是在最关键的时候使用,而且如此多的军队,自己雷法只能暂时麻痹他们一时,不能干掉他们。
不对,自己似乎陷入了死胡同,只要自己能够斩杀屯齐,那不是对方必乱么?
谁的部众最为精锐,该以什么阵型冲锋?
李白决定将这个问题抛给他们,于是制止了大家的讨论,道:“我决定在周家铺迎敌,正面击溃清军,以壮我军威势,不知哪位将军愿随我出征?”
“末将愿往!”
一众将领纷纷高呼,军心可用,但在几人争论的过程中,李白有了答案。他指着最末尾的一个短小身材的将领道:“胡将军,你随本帅冲阵!”
短小身材将军正是在桂府一战中,归附李定国的胡一青,此人背后两支短槊,全身肌肉内敛,意识体光芒四溢,十分勇猛之人。
“敢不从命!”胡一青没想到这事情轮到自己,而李白则是看中了他的短槊。
一旁的另一个裨将也请战道:“末将请附骥尾!”
李白抬眼一看,正是胡一青表兄赵印选,两人应御史陈荩之募从军,大小数十战,皆是十分好勇斗狠之人。两人私底下也在较劲,但仍然经常一起行动,互为保护。
“好!你们两位去平阳伯手下待命!”
“是!”
两人齐声应道,然后退回了下首。
“诸位将军毋疑,本帅自有安排,一旦本帅突破对方中军,需要诸位协同攻击,不得有误,违令者斩!”
众将齐声应道:“遵晋王令!”
“白将军,你带领一万余人,多选擅长翻山越岭之人,随我驻军周家铺,待我击溃中军后,接替我部持续攻击!务必使其无喘息之机。”
“是!”
“冯将军,你带领一万余人,十个营余,尽量选择骑兵,待我出击后,从井塘村一线突袭敌军左翼,务必干扰对方左翼,使得其不能支援,如果对方中军被击溃,你部可自行追击!”
“得令!”
“马将军,你带领剩下的三万余人,在周家铺后待命,听我命令,从后方绕过四面山,直取敌人老巢永州!”
“尊帅令!”
“其余众将,皆带领本部精锐人马,随我中军待命!不听号令者斩!私藏财物者斩!私自后撤者斩!”
李白一连说了十几个斩字,杀气弥漫,众将士这才感受到,晋王这是从那个杀神场上带来的杀气,如冰似雪,寒气逼人。
“此战决定我等,大明朝乃至华夏的未来,诸将需要倾尽全力,本帅承诺,会优先补充战损比例高的部众,战后缴获也会有相应倾斜,诸将毋须担心本部人马受损严重,裹足不前!”
“是!”
李白一一解除众人后顾之忧,在明末,将领们最担心自己本部人马受损,这直接影响到他们的地位。因而将领都会拿出大量钱财,豢养家丁,作为战阵收割的主力,各个将领也以养家丁多少为荣。
此番言论,也彻底将诸将的疑虑打消。众将皆是心服,谁不愿意在战场上立功呢?看看那些投降鞑子的明军,战斗力反而上升了几个档次,正是因为清廷舍得投入财物和职位,笼络人心,因而也得这些降官降将的全力支持,得以南下占据了两江行省。
是夜,无数是兵马调动起来,按照将令依次前往指定的地方。粮秣也从后方的沅州城不断调动过来,输出到前线。哨骑也是四处放了出去,时时刻刻侦测着对方的行动。
李白上次在沅州城亲选的万余悍勇之士,除了部分带去了林城,剩下的五千余,加上胡一青等部众一起先行前往了四面山,其余部众也跟随前进。
几万人马据山扎营,居高临下,分为前中后三部。前军则是李白用来消磨敌人锐气的部队,皆是模仿明朝着名将领戚继光部所建,虽然士卒一般,但只需要运筹得当,自然可以有大用处。中军则是李白所率领的选锋精锐,披甲执锐,还包括白文选所部,这也是精锐。后军士卒羸弱很多,只能打顺风仗,需要用处得当。
冯双礼所率全部骑兵,则隐蔽至龙头村一线,等待李白将令,伺机袭击侧翼。
一切布置完毕,等待清军来袭。
次日清晨,众将刚刚安排埋锅造饭,准备饱餐一顿之后,准备午后的恶战。
不少营盘的将士,就看见矗立在营外的李白,他身旁没有一人。
“晋王?”
“那是晋王!”
如果不是李白刚刚以雷霆手段,整顿完军纪,这帮士兵恐怕都会凑过来问问情况。
少时便见靳统武带领几人匆匆的跑了过来,还没靠近便高呼道:“晋王恕罪!”
“无妨,清军距离此地不过十余里,已经到了岔路口了,你传令下去,两个时辰之后,前中二军,一起出击,而后军也按照计划出发!”
虽然清军遭受了自入关以来的最大失败,但那是尼堪轻敌冒进的失败,仅仅是两千余人。在屯齐心中,那不是八旗兵的失败,八旗兵仍然是步战无敌的。而以他的傲气,携全军七八万余人,中坚力量是满蒙精锐,辅以部分汉军,自然有十足把握击溃大西军,因而自从离开了永州府,便直接朝宝庆府而来,没有丝毫休整。
在探知大西军全军在四面山扎营后,自知时日已晚,也是在离周家铺不远的地方,岔路口停了下来扎营,准备次日再行战斗。
而清军帅帐之中,也是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论。
“佟将军!你胆子太小了吧!对面的大西军乃是流寇出身,如何敌得过我满蒙精锐!”
说话的正是一位眼高于天的天潢贵胄,蒙古正黄旗梅勒章京韦征,他十分瞧不起佟国赖的小心谨慎,因而才会在站前会议上,反对他提出的步步为营的方法。反而提出了轻装突进,一举打垮明军,然后趁势掩杀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