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一会儿,沈唤和沅雪迟就来到了奈何桥处。
这里是位于冥河当中的一个半岛,入口处设立着的就是孟婆的驱忘台。
准备好转世投胎的鬼,会从不同的阎王殿里而来,踏上驱忘台,喝下孟婆递来的孟婆汤,忘却前世一切,带着阎王门对其生前种种所行的判词,跨上不同的奈何桥,进入应属于他们的轮回。
奈何桥跨越岛的冥河,共有六座,其一为竹桥,为前世伤天害理之鬼所设,过此桥则入畜生道,或为胎兽,或为乱禽,或为虫蚁。
其一为木桥,为前生过错大于功德之鬼所设,过此桥受人间疾苦。
其一为石桥,功过相抵之鬼过此桥享人世平凡安乐。
又有转世权贵荣华的玉桥,得道化仙的银桥金桥。
每一座桥都承载着不同的命运和人生修炼之课,往返人间锤炼,最终归于天道万物化一,恒远极乐。
而三生石就在这些奈何桥之前,岛的正中央。
鬼在喝罢孟婆汤后,并不会立刻遗忘生前事,此时经过三生石,若心中尚有遗憾,不由回望,只需一眼就能将心中所爱刻入三生石中。
日后所爱之人也经过此处,心中所念相呼应,便能缘定。
“就这样一块小小石头,竟承受着如此之多的情缘未了。”沅雪迟望着三生石。
三生石上不断闪烁的名字虹光莹莹,好似人间百味都藏在其一笔一划中。
她朝沈唤摆了摆手:“手心贴上去试试看?”
“这能行吗?”沈唤忐忑问道。
沅雪迟摩了摩下巴:“应该没问题,我师父书上写得清清楚楚,三生石前可问姻缘,只要是有些缘分的,都能看清楚,虽然离开冥界就会忘掉,但是好歹有过一个答案。”
沈唤蹙起眉,他并不是不信沅雪迟的话,而是他害怕,怕自己看到的答案非他所想,更害怕看不到答案。
沅雪迟看他如此纠结,忍不住笑了起来,可笑容的底色又似蒙了尘一般,在细微的沙砾中磋磨:“你喜欢沉烟不是吗?既然喜欢,就给自己一个答案,要么坦率去爱,要么潇洒放手,无论如何都比原地踏步来得痛快。”
兴许是被沅雪迟说动了,沈唤看了看自己摊开的手掌,一咬牙,放在了三生石上。
顿时,石面上闪烁的名字快速飞转,似乎正在努力筛选着对应着他的缘分。
他的额头亮起虹光的波纹,他紧闭着的眼睛隔着眼睑不断滑动,额头渗出细密的汗。
突然间,沈唤仿佛受惊了一般,贴在三生石上的手掌一瞬间弹开,他连退了几步,惊魂未定。
“沈唤,你看到什么了?”沅雪迟吓了一跳,回头又看三生石,“这石头应该只能看姻缘才对,怎么你表情看着像做了噩梦似的?”
沈唤看着沅雪迟伸过来的手,不知为何下意识躲开了,他的神色忽然之间严肃起来,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什么都没看到。”
“你这个样子我哪里会信?”沅雪迟定在距离沈唤三步之遥的地方。
沈唤连连摇头:“都说了没什么了,再说现在也不是看姻缘的时候,如果没别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沈唤头也不回地就走了,态度转变之大让沅雪迟完全摸不着头脑。
“喂,沈唤!沈唤!”她在原地喊了两声,却是根本叫不住毅然决然要走的人,只得丧了气地回头看那三生石一眼,生气地跺了跺脚,紧随其后追上去。
另一边,向沉烟用鉴阳镜开启了人间画面,在找了许久之后,终于在接近魔界的一座山上发现了巫堇的踪迹。
镜中,那片皑皑雪巅上,巫堇正在冰洞里继续炼化那只黑金色的蛊虫。
左邪和燎毒子共同守在洞外护法,两人都显出了自己的半妖形态。
向沉烟看着镜子另一端的燎毒子,拿指尖轻轻叩了一叩。
燎毒子眉头一耸,睁开一双墨绿色幽瞳的眼睛,瞳仁竖成一条线。
向沉烟看着这双眼睛,忽然有了一些印象。
“燎毒子。”她隔着镜面低声沉吟。
对面的燎毒子似乎听见了她的呼喊,急忙站起身,偷偷看了一眼身边依旧聚精会神护法的左邪,蹑手蹑脚去到了一边。
“师姐?你是姜蕖师姐吗?”燎毒子低声询问。
师姐?
向沉烟挑眉:“怎么,巫堇还背着我收了别的徒弟?”
“不不,不是。”燎毒子连忙摇头,“全是燎毒子自作多情,那我称呼你为姜蕖大人可以吗?”
“我倒是想听听这个师姐是怎么来的。”向沉烟话语中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燎毒子沉默一瞬,落寞地叹了口气:“看来姜蕖大人早已经忘记了我这个小角色了。”
“但我觉得你有些熟悉。”向沉烟直言道。
燎毒子眼睛一亮:“真的?”
向沉烟抿了抿唇,她其实也仅限于有些熟悉,但具体熟悉在哪,她完全想不起来。
“我们以前有交集吗?”她想了想,问道。
燎毒子听问有些激动,脸颊两边深绿色的蛇鳞都泛起了幽光,他咽了咽喉咙:“不止有交集,姜蕖大人对我也有救命之恩。”
他的思绪飞回到远古时候。
那时他还只是敖岸山上一条刚刚开化出灵智的小青蛇,每日缠在树枝上捕些鸟和虫子,吃饱了就晒着太阳睡觉。
然而突然有一天,敖岸山上来了个巫族人。
一开始他并没有把这个巫族人放在心上,因为他一直在山上追踪那头神兽夫诸。
那头夫诸跟他不怎么对付,总喜欢在他睡觉的时候过来用鹿角顶他盘着的树枝。
“最好被人抓走一辈子当坐骑!”他一边怨想着,一边幸灾乐祸地看着那个巫族人将夫诸制服,签下契约,然后将契约锁进他自制的小竹笛当中。
冤家被签走,他只觉得浑身舒畅,不知怎么的就饿了,天公作美,它一抬头就看见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停着一只鸩鸟。
他小心翼翼盘旋而上,不动声息绕到鸩鸟身后,蓄力片刻一个弹射,就将那鸩鸟咬在了口中。
“看完好戏还能美美吃上一顿,实在是太快活啦!”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带着自己的猎物爬回自己的小床。
结果刚下来,就撞上刚刚那个巫族人正仰着头盯着自己,满脸的惊喜直看的它身上的鳞片都要炸起来了。
“平日只知道鸩鸟好食毒蛇,竟没想到还有能吃鸩鸟的蛇。”巫族人火辣辣的目光预示着他可能要做些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
果不其然,还没来得及逃跑,他就一下子被收进了巫族人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