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随着西梁质子与使臣的抵达,今年的第一场雪飘落。
秦宜真回到家中的时候,院子里已经零落了好些雪花,或许到了傍晚,便能积攒一层。
这两日特别冷,屋子里的地龙早就烧了起来,见外面都下雪了,桂嬷嬷还让人将偏厅书房的炕烧热了。
秦宜真回来之后,坐在垫着褥子的炕上,阵阵暖意浸染,冰冷的脚渐渐回暖。
桂嬷嬷给她送来了一碗姜茶,还说她:“公主也真是,这样冷的天,还出去那么久,也不知顾及一下自己的身体。”
“嬷嬷,我好多了。”她休养了半年,身体比往年要健朗一些,往年九月,天气转凉,她睡觉的时候便觉得脚冷,等入冬了,更是天天躲在屋里连门都不出。
但今日都下雪了,她也只是觉得有点冷,并未觉得有多难受。
“好多了也要注意,这天儿最容易受寒,受寒了也难受,得注意一些。”
秦宜真见她唠唠叨叨的,也不恼,嗯嗯嗯地点头应下。
喝了姜茶,又坐在暖和的地方,坐了一会儿秦宜真便觉得有些困了,便让绿翘拿了枕头与被子过来,她要在炕上睡一会儿。
待她这一觉睡醒,便到了傍晚,绿翘给她送了一盏热茶,同她说慧真公主来了。
“她来做什么?”这么冷的天,跑来平西侯府做什么?
“请她进来吧。”
自家姐妹,如今算是混熟一些了,秦宜真也不讲究,让桂嬷嬷来给自己梳发,便让绿翘去将慧真公主请来。
掀开屋子厚重的帘子,一身火红冬装,外披红色狐毛斗篷的身影便走了进来,她脚步匆匆,似乎有些着急。
“今日西梁质子和使臣进宫了,你可知道?”
“知道,我先前还去朱雀楼看了他们进城呢。”
慧真公主咬唇:“那西梁来的皇子和公主,你知道吗?那公主想嫁给小舅呢!”
秦宜真点点头:“她也只是想想而已,母后和陛下不会同意的,文武百官也不会同意的。”
程堰已经掌管了东秦近一半的军队,让他娶一个外邦公主算什么事,是给他在添一些造反的底气吗?
如今朝堂还算是安稳,不说秦氏皇族不想自己被拉下来,便是文武百官,也不想换一个帝王。
“西梁公主便是要嫁,也只能是进陛下的后宫。”
慧真公主眨眨眼:“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小舅是什么人我难不成不知道,难不成你还不信你小舅了?”
便是程太后与景安帝逼他娶这个西梁公主,他都不会乐意的,他那个人,其实没那么多的野心,心里也只有他在乎的亲人,若是逼急了他,他估计都能撂担子不干了。
“我和你小舅你不必担心,该担心的应该是你吧?”
慧真公主一愣:“你怎么知道?”
秦宜真只道:“猜的。”
慧真公主气得脸色涨红,又有些着急:“你说那西梁皇子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宫婢所生的皇子,竟然还敢妄想娶本公主?”
“皇姐,慎言。”秦宜真脸色微敛,“宫中之人,最不能放在嘴边的,便是出身,有些人如日中天,也会日薄西山,有些人身在浅滩,他日蛟龙入海,也能化龙一飞冲天。”
所以,千万不要瞧不起人。
宫婢生的又如何,怎知他日后不会成为最终的胜利者。
在宫里的生存之道,便是不能在言语上瞧不起人,对自己没有什么好处,反而还给自己留下祸根。
而且慧真公主忘了,程太后当初入宫的时候,不过只是一个才人,后来怀了慧真公主升了婕妤,生了公主才是昭仪(嫔)。
再后来,生了景安帝,她才是贤妃。
太宗身体不好,想立景安帝为太子,让她参政,这才册封的皇后。
慧真公主张口闭口就是瞧不起人家母亲的出身,也不想想程太后听到这话,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程太后也是从低位走来的。
便是秦宜真的生母,昔日也不过是地方进献的美人,因为貌美温柔,这才得了宠信,但她胆子不大,行事做事都小心翼翼,所以太宗也不大宠爱她。
生了女儿才是修容(嫔),为救景安帝而亡故,这才追封的妃位,景安帝继位之后,称平太妃。
她们二人的母亲也算不得高门贵女,瞧不起旁人,是不是同样瞧不起自己母亲呢?
慧真公主嘟囔了一句:“就你事多,这也不能那也不能,这也慎言那也慎言,你这日子过得有什么意思?”
“有什么意思?我吃得好穿的好,夏日凉了有冰可用,冬日冷了,有地龙烧着,我没有什么不知足,也觉得很有意思。”
慧真公主烦了:“好了好了,我不与你扯这些,我说的是西梁皇子的事情,那个梁什么来着...居然在太极殿上求娶公主,关键是...关键是母后没有当时拒绝。”
“你说,他不会想娶我吧?”
“他说了是哪位公主吗?”
“这倒是没。”慧真公主咬唇,心里急得不行,也有些后悔,“你说,母后该不会想答应吧?”
“我听人说,朝堂上有几人十分赞同。”
嫁公主给质子,生西梁皇族血脉,有朝一日,东秦就可以携这西梁皇嗣,出兵往西。
朝堂之上,聪明人向来都不少。
“那你呢?”秦宜真问慧真公主。
“我?”慧真公主被她问得有些发懵,“本宫如何?”
“你赞同还是不赞同?”
“自然是不赞同的。”慧真公主有些恼了,“便是要打仗,那也是男人的事情,牺牲女子做什么?”
秦宜真顿了顿,又问她:“那倘若嫁的不是你,是淑真或是寻真呢?更或者是其她女子,你会赞同吗?”
慧真公主顿住,一时间竟然哑口无言。
良久,她烦躁地将斗篷解了下来,丢在炕上:“你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你是觉得,若是母后还有朝堂要我嫁给那西梁皇子,我就真的要嫁?”
秦宜真道:“我这不是在问皇姐的心吗?”
“若是皇姐觉得事情落在淑真寻真身上,当嫁,那落在自己身上,有些话就不必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