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喻觉得脑袋晕晕的,咸腥的海风混着铁锈味灌进鼻腔。
他死死攥着栏杆的指节泛白,磨破的掌心火辣辣地疼,断裂的船身却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倾斜。
救生衣被钢筋勾住的瞬间,他听见布料撕裂的细响,像是死神在宣判最后的结局。
他尝试用膝盖抵住栏杆借力,却发现怎们也使不上力气。
断裂带翘起的金属边缘泛着冷光,像巨兽张开的獠牙。
他一点也不后悔,不后悔上船,也不后悔救她们。
幸好她们什么也不知道,也不会一直活在愧疚中。
裴子喻是真的有些坚持不住了,努力的转头,想要再看她一眼,想要记住她的样子。
也正是他转身和她对视的那1秒,一阵大浪袭来,他小小的身体像块破布一样,被甩了出去。
“妈妈……”
他下意识的呢喃……
都说人在最害怕最无助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喊妈妈,他从来没有体会过那种感觉。
现在却又莫名其妙的叫出来了……
他的声音伴随着海风消失的无影无踪。
“阿喻……不要……”
在落水的最后一秒,他似乎听到了顾云瓷在喊他的名字。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裴子喻脑子里闪过了很多画面……
有委屈,有不甘,有庆幸,也有释然……
以前他总想着站在他们面前质问他们 为什么我也是你们的孩子,灵灵能够光明正大的站在你们身边,而我却像个私生子一样,只能躲在远处看着你们。
现在他知道,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个机会了。
嘭!
小小的身子被黑色的大海吞噬。
咸涩的海水灌入鼻腔的瞬间,裴子喻感觉胸腔像被千万根钢针扎透。
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疯狂倒灌,窒息感裹挟着剧痛,让他本能地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
可是四肢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肺部灼烧般的疼痛几乎要将意识撕裂。
耳边传来尖锐的嗡鸣。
下沉的过程中,海水的压力让他的耳膜几乎要爆裂,眼前开始浮现出重影。
身体越来越轻,疼痛却渐渐褪去。
他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一个柔软的梦境,海水温柔地包裹着他,像母亲的怀抱。
妈妈你该有更好的人生,你也不爱我没关系……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知道真相。
顾云瓷的眼睛酸涩,死死的盯着他落水的地方,眼神空洞,心像是被人活生生的挖了一块。
他……还那么小。
“裴子喻……”
陆鹤川乘坐的直升飞机,恰好在他落水的那一秒抵达上空。
他在收到裴行简消息的那一秒就安排了直升飞机过来。
裴行简从市中心过来的速度远远没有他快。
可是刚到这儿就看到了裴子喻落水的画面。
“星牧,你去救瓷瓷和灵灵,我得下去找阿喻……”
说完,在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陆鹤川就毫不犹豫的朝着他落水的方向跳了下去。
“阿川……你换上潜水服,氧气瓶再去……”
程星牧接下来的话全卡进了喉咙里。
陆鹤川就这么跳下去了?!
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甚至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不顾了……
程星牧看了一眼,离自己5m距离都没有的平台上,像尊雕塑一样的顾云瓷,也来不及再管水里的人,让人驾驶着直升飞机降落在了平台上。
“嫂子,我先送你和灵灵回去。”
顾云瓷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然而此时的她已经失了声,眼泪一滴也流不下来,她只能绝望的看着海平面。
裴子喻落海了。
阿川也跳下去了……
顾灵显然也看到了全过程,眼泪蓄满了眼眶,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扯着妈妈的衣服。
程星牧先蹲下身子把灵灵抱了起来,另一只手去扶顾云瓷,“嫂子,你别太担心,我已经让专业的团队下去找了,阿川他不可能有事儿的。”
顾云瓷摇了摇头,眼里满是绝望……
要不是她们被那些歹徒挟持到这儿,裴子喻也不会上游轮来救她们。
她也没有想到,那孩子会在船体断裂的瞬间将她和灵灵推到相对安全的位置。
自己就这么掉了下去。
身上的救生衣也被船体断裂的裂痕勾走了。
她看得很清楚,他还受了很严重的伤。
血水一滴一滴的往海里落。
脑子里犹如一团乱麻,心像是被人拿着细腻的针在不断的扎着,早已千疮百孔。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连身上的定位器都没有了,要是他没有把那个定位器给灵灵就好了……
……
尽管陆鹤川早就在海里安排了专业的潜水员,可是……他还是害怕会有意外。
那是他和瓷瓷的儿子。
他今天才知道,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爸爸妈妈也是很爱他的,只是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还没来得及和他道歉……
还没来得及将自己从前失去的那些时光弥补回来。
他绝对不能让他出事儿!
绝对不可以。
陆鹤川的身体如利箭般刺入海面,冰冷的海水瞬间吞没了他的视线。
他拼命划动双臂,在海水中搜寻那个小小的身影。
氧气在肺里急剧消耗,耳膜因水压传来尖锐的疼痛,但脑海中不断闪回裴子喻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像刀一样剜着他的心脏。
深蓝色的海水中忽然掠过一抹浅色,他发疯似的向那团模糊的影子游去。
钢筋刺破了他的西装裤腿,鲜血在海水中晕开成淡红的雾,可他感觉不到疼,指尖终于触到一片柔软的衣角。
陆鹤川的瞳孔骤然紧缩,他看到更深处有个正在下坠的小黑影。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他蹬着断裂的船体残骸借力,在氧气耗尽的最后一秒抓住了那只冰凉的小手。
陆鹤川攥住那只小手的瞬间,心脏几乎要撞破胸腔……那是失而复得的感觉。
海水裹着咸腥的铁锈味涌进鼻腔,他却觉得那触感比任何时候都真实——指尖传来的绵软与冰凉,让他确定这不是梦境。
怀中的小小身躯毫无挣扎之力,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陆鹤川笨拙地将孩子翻转,让其额头抵住自己的肩头,手臂死死箍住那单薄的身体,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