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娘总说肚子痛,蒲翠莲舍不得花钱请大夫,泪娘回了几次家也没见好,只好求傅大夫去给苦娘看看。
傅大夫给苦娘把完脉开了些通气利便的药,一天和泪娘跑两趟,上心之至。不出几日苦娘肚子就不痛了。
泪娘感激不尽,傅大夫说:“你来我们家也受委屈了,我能帮的一定帮你。”
泪娘心想傅大夫平日在傅严氏面前虽无主见,但还算是有良心。因此对傅大夫比对傅严氏更加敬重些。
傅大夫对泪娘的照顾引起了傅严氏的警惕,泪娘却全然不觉。
有天傅大夫从医馆回来,看见泪娘弯腰在井边打水,就挽袖过去帮忙。
泪娘感觉后面有人贴上来,猛地激灵了一下。傅大夫说:“我帮你打。”说着就伸手去拉绳子,拉着拉着手就摸到泪娘手上。
泪娘扔下桶跑进屋子,傅大夫一双鞋都被水打湿了。
傅严氏从屋里出来,差点被泪娘撞倒,回头骂她:“丧门星!叫鬼撵了瞎撞!”走出来看见一桶水翻在地上,傅大夫坐在井口脱鞋,瞬间明白了点什么。
晚上睡觉时傅严氏骂他:“你个老不死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舍不得把丧门星赶出去打的什么主意。”
傅大夫说:“我能打什么主意,我们傅家三代单传,不能传到我这一代断了香火。我儿子被她克死了,让她再还我一个。”
傅严氏手脚一起来,又踢又打又嚎:“老东西!不要脸!不要脸!传出去你我的老脸都别要了!”
傅大夫边挡边说:“你先别打!泪娘嫁过来才不到一个月,她和川儿圆没圆房外人又不知道。到时候就说是川儿的,谁又知道呢?”
傅严氏捂脸大哭:“我造的什么孽哟。”
傅大夫说:“你不懂,唐朝有个武则天你知道吗?她先是李世民的妃子,后来又被李世民的儿子李治娶了,还有杨玉环,本来是李隆基的儿媳,后来又成了李隆基的贵妃。还有汉代王昭君,也是父子俩娶一个。他们还都是一国之君呢,这些人都不怕丢脸,你怕什么。”
傅严氏啐了傅大夫一脸口水:“呸!你也配比这些人!”
傅大夫悻悻地说:“我又不是要娶泪娘,让她给我留个后总可以吧。”
第二天傍晚,天还没黑。傅严氏让泪娘回房歇着,自己下厨做了一桌菜。
傅严氏在酒里下了迷药,喊泪娘一起来吃。都坐下后,傅严氏倒了一杯酒给泪娘。泪娘说自己不会喝酒。
傅严氏就说:“你嫁过来我没少让你吃苦,川儿的死对我打击太大,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也体谅体谅我吧。这杯酒算是我这个婆婆跟你赔礼,你好歹喝一口。”
泪娘就喝了一口,呛得直咳嗽。傅严氏喜笑颜开地说:“意思一下就行了,吃菜吃菜。”
过了一会傅严氏见泪娘趴在桌子上像是晕了过去,叫了几声也不醒,就把傅大夫喊出来,自己关上门出去。
泪娘喝酒时留了个心眼,她把酒含在嘴里,假装咳嗽用手帕又抿了出来。
傅大夫准备抱起泪娘,刚一碰到泪娘的肩膀,泪娘抓起酒壶摔碎在地,捡起一块尖利的碎片作势要扎过去,傅大夫大惊摔倒在地。
傅严氏听见声音跑进来,见状不妙,忙说:“泪娘,你这这这是做什么?”
泪娘冷笑道:“哼!我做什么?倒不如问问你们自己!黄鼠狼给鸡拜年,我早知道你没安好心。傅大夫,我原以为你有点良心,没想到你也这么不要脸。”
傅大夫窘得脸通红,咽了咽口水说:“泪娘你先把手放下来,有话好好说嘛。”
傅严氏见事情已经败露也不装了,索性说道:“泪娘,这话别人说可以,你说就不行。你也别装什么贞节烈女,论不要脸,你是被人家府上撵出来的淫妇,你哪有脸说别人不要脸呢?连累我们被人指指点点不说,还把我儿给克死了,这是你欠我们的,今天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泪娘笑道:“你们要不要脸自然有左邻右舍来说,我反正早就没脸了,我不在乎!”
泪娘边喊救命边往外跑。傅严氏一边拉扯泪娘一边对傅大夫说:“快捂住她的嘴!别让她乱说!”傅大夫便上前帮忙。
左右邻居引颈探头张望,看见傅大夫和傅严氏一个把泪娘往屋里拉,一个打她嘴巴子,看她们的神情有些人猜到了怎么回事,嗤嗤笑着看热闹。
泪娘死死扒住门槛,嘴里喊:“救命!公婆俩往酒里下药……”傅严氏急得拔下簪子扎她的嘴,泪娘惨叫连连,嘴唇上被扎得鲜血淋淋。
邻居里年长一点的老人看不下去,就给了傅严氏一个台阶下:“算啦!娶了这么个人能怎么办呢?你扎她你儿子也活不过来了!”
傅严氏借坡下驴,又坐在地上嚎起来:“百川……川儿啊……早知道这狐狸精是个丧门星我打死也不抬她进这个门……可怜我就这么一个儿啊……”边嚎边将泪娘往外推搡:“你给我滚!滚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
傅严氏给了傅大夫一个眼色,傅大夫便一脸的丧子之痛,对泪娘说:“就当你没进过我家门,回你娘家去吧。”
老人就对泪娘说:“孩子,快走吧。”看热闹的邻居都说:“走吧,快走吧。”
落日寒风中,泪娘走在回家的路上,口唇上冒着滴滴血珠。几个小顽童像几只小苍蝇似在泪娘周围飞舞,他们拍着巴掌蹦蹦跳跳地喊着:
“丧门星!狐狸精!
丧门星!狐狸精!
丧门星!狐狸精!”
顽童嬉笑的声音在山野间回响,像傅严氏的簪子一样一下下地扎在泪娘心上。泪娘捡起一块石头砸向他们,他们便一哄而散。
泪娘回到家和苦娘歇了一晚。辛喜宝不知道泪娘回来了,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起床看见苦娘的鞋晾在地上,就把尿尿在里面。
泪娘揪着他的耳朵把他臭揍了一顿。蒲翠莲和泪娘又厮打了一场,辛大田嫌吵躲了出去。
蒲翠莲去了一趟集上才听说泪娘是被傅家赶出来的。回屋就和辛大田说:“你女儿被人赶两次了,本来名声就坏,这回谁还敢要?你要让她留在家里吃干饭,我嫌她晦气!”
辛大田说:“那你说怎么办?”
蒲翠莲说:“你去和傅家说,泪娘是他们家的人,让他们来领走。”
辛大田跑了一趟回来说:“傅家早上搬走了。”泪娘在院子里洗衣服,蒲翠莲故意大声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有出了门的女儿赖在娘家不走的!”
辛大田难得宽容地说:“先容她再待几天吧,多亏她还了五十两银子,不然咱们现在估计在蹲大牢,等她找到落脚的地方再让她走。”
蒲翠莲更来劲了,说道:“说起这个我就臊得慌!知道外面传得多难听吗?说这五十两是你女儿拿皮肉换的!都有人看见姘头找上婆家门了!走哪都有人说闲话,我宁愿坐牢!”
辛大田嘟囔着说:“那也是还了呀,你愿意坐牢,我可不愿意。”
蒲翠莲哭哭啼啼地说:“我不管,你要留她在家里,我就带着喜宝走!你们父女一条心,我们娘俩在外面饿死算了!”说罢抱起辛喜宝就要走。
辛大田把辛喜宝抱过来说:“说的什么话,我可就这么一个儿子 。”
“那你让她走!”蒲翠莲叫喊着。
泪娘甩了棒槌走进苦娘房里,苦娘听见蒲翠莲大喊大叫就害怕,把头蒙在被子里发抖。泪娘掀开被子,苦娘抱住泪娘说:“姐姐我怕。”
“苦娘不怕,姐姐带你走。”
泪娘带着苦娘走出门,蒲翠莲上前拖住苦娘说:“你自己走,别带着苦娘。”
泪娘说:“她是我妹妹,你管不着。”
蒲翠莲笑道:“让苦娘跟着你这样的姐姐,还不叫人笑死!你被人指指点点还不够,还要你妹妹也被人说闲话吗?你让她以后怎么做人。”
辛大田说:“你自己走得了,苦娘多病多灾的,你又没个落脚的地儿,别死在路上。”
两句话说到切实问题,泪娘犹豫了。蒲翠莲掰开泪娘的手,把苦娘往屋里拉,苦娘伸着手喊姐姐,泪娘把心一狠,含着泪走了。
泪娘一直往小离山上走,她不知道该去哪,走着走着就走到了百丈潭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