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顺儿跑进闻樨阁,扒着香袖的耳朵叽叽呱呱了几句。
香袖大惊失色:“怎么会呢?小常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小顺说:“我听我娘和顾大姐说的,夫人因此都病了。”
青伶背香袖把腰扭伤了,大夫说起码要养上一个月,让他没事少走动。
青伶听见说话,趴在床上问香袖小常怎么了。
香袖抓了把花生给小顺子让他下去,走到床边在青伶耳边说:“小常昨天夜里喝多了酒非礼夫人,今早上被公子狠狠打了一顿,撵了出去,泉生也一道撵了。”
“小常师兄不会做这种事的!”青伶要起来,香袖把他按倒,“没你的事,好好养伤。”
青伶想了想,跟香袖说:“你让小顺儿出去打听一下他们去了哪,梅生走的时候我答应要帮衬他们的。”
“知道了,操心的命,养你的伤吧。”
香袖嘴上答应着,转头就忘了。
小婵在前院暗中观望着,月隐受了惊吓,病倒在床,长公主虽来看望了她几回,脸色也不好看,殷随自是不必说,大都待在书房里,这让她很是高兴。
但她依旧觉得不解气,因为除了梅园的戏子被撵出去了,这件事好像就这么过去了。
小婵不甘心,去浣洗房拿衣裳时,听着几个老丫鬟在议论这事,就凑上去听。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那人表面看着多老实啊。”
“话说大晚上的夫人怎么会在竹林里呢?”
“听说是和长公主喝了酒,回去时在竹林里歇息,簪英端醒酒汤去了,小常见夫人一个人就起了歹意,夫人也真是倒霉,碰上这么个人,偏巧公子又不在。”
小婵一听就知道这是谎话,接过话茬说道:“谁说不是呢,要不是我叫人去抓贼,还真叫他跑了。”
陈妈小声问她:“你那晚当真看到贼了?”
小婵信誓旦旦地说:“我看得真真的,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偷偷摸摸地往翠琅轩里闪去。也是奇怪,金猊带着人来就不见了,倒是正好救了夫人。”
陈妈几个面面相觑。
“你看到的两个人影,别是……”陈妈几个人把头凑到一起,“别是夫人和小常吧?”
“要死!”小婵皱着眉跺脚道,“这种话也能乱说!”
陈妈不吭声,小婵拿着衣裳走了。
太医给月隐看病诊脉时,告知殷随月隐已有了身孕,殷随并没有太高兴,只让簪英好好照顾月隐。
簪英见天气好,就扶着月隐下床走动走动,走到殷随书房边上,有小厮在书房里嘁嘁喳喳地说话。
月隐仔细一听发现他们在说自己,簪英要去揪出他们,月隐拦着不要她去,想听听他们说什么。
一个说:“小常估摸着恨死夫人了。”
一个笑道:“公子恨死小常了才对!”
一个又说:“老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这露水夫妻呢!”
“嘘!心里知道就行了,说出来小心惹祸上身。”
月隐趔趄了一下,歪倒在簪英怀里。簪英扶着月隐回房,月隐抓着簪英的手说:“他们都会恨我的。”
“小姐,没有人会恨你。”
月隐侧躺下,喃喃地说道:“他们都会恨我的。”
簪英到书房把那两个小厮抓到,问他们嚼的舌根从哪听到的,不说就把他们交给金猊,打他们板子,小厮就说是从陈妈那听到的。
簪英跑去问陈妈,陈妈又赖到小婵,簪英心里就都明白了。
傍晚殷随回来,换了衣裳进房看月隐,月隐僵硬地躺着,像块石雕。
“别总是躺着,你也起来走动走动。”
月隐睁着眼睛不说话,殷随唤了她两声,她也没答应。
殷随将她扶起,拿枕头垫在她身后。
月隐目光呆滞地望着帐钩,殷随握住她的手,发现她双手冰凉,就去倒热水,殷随撒开手,月隐的手还半举着。殷随将她的手按下,她的手才放下去。
“你这是怎么了?”殷随又将她的双手抬起,她依旧半举着手,像个丢了魂的空壳似的任人摆弄。
“簪英!簪英!快过来看看,夫人这是怎么了?”
簪英正在檐下熏香,听殷随喊赶忙进去。
殷随起身让她,簪英叫了两声夫人,月隐不理,簪英将她身后的枕头抽走,月隐也就半悬着身子不动。
“遭了!夫人这是着魔了。”簪英扶着月隐躺下。
“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殷随问。
“月隐好点了没有?”祥云引着毓容走了进来。
簪英跪在毓容面前,哭泣起来。
“长公主,夫人病得更重了……”
毓容坐在床边叫月隐,月隐只干瞪着眼睛。
“怎么回事?”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天天气好,我扶着夫人下床走动走动,走到书房,里面两个小厮在嚼舌根,夫人听到了,回来就说心里不舒服要睡一会,一觉睡到现在,醒来就这样了。”
“我去请王太医。”殷随说罢走了。
毓容怒气填胸,立即吩咐簪英。
“你去叫两个人,把那两个小厮捆了来,我问问他们嚼什么舌根。”
簪英说:“捆了那两个小厮也是无用,我知道是谁这样恨夫人。”
簪英便把小婵偷用月隐妆饰,被自己训斥的事说了出来,意指她怀恨在心,故意借机毁夫人名声。
“夫人受此大辱已是委屈至极,还要被这些人污蔑清白,长公主,人口如刀,如果不严惩,夫人只怕真的要被他们逼死了……”
簪英哭道。
“我知道了,照顾好夫人。”毓容抚摸着月隐的脸,对簪英说道。
小婵听说月隐痴了,暗暗好笑,心想死了才好,看簪英那个贱婢猖狂什么。
她装作无事一样在前院进出,簪英愁眉苦脸她就高兴,殊不知自己大祸临头。
毓容让嫣儿把她叫到东院,要她把实情说来,小婵以为毓容要调查这件事,也不多想就一五一十地说了。
“我看到夫人和小常在翠琅轩做见不得人的事,就跟金猊说有贼,金猊带着人去撞个正着,谁知事情就变了,这一定是他们商量好的。”
毓容问:“果真如此?”
“千真万确。”
“金猊。把她的舌头割了。”
小婵大惊,浑身抖如筛糠,跪地求饶。
“奴婢说的都是亲眼所见,没有丝毫编造,长公主饶了我吧!”
毓容道:“你聪明的时候很聪明,蠢的时候又很蠢。”
小婵被割了舌头,满嘴害疮没人敢去请郎中,就这样死掉了。
府里的下人再也不敢说月隐半个不好的字。没多久月隐的神志恢复过来,如往常一样,和簪英学着做小衣裳小鞋子。
一病之后,月隐的身体便越发消瘦,和簪英坐在一起,她的脸上显得蜡黄而憔悴,两颧高了出来,双眼也陷了下去。
殷随触碰到她的肌肤时,好像碰到了一段枯死的木头,她笑起来时就像死木头上长出了难看的蘑菇。
殷随再也无法认为她和玄都亭边让自己魂牵梦绕的少女是一个人。
月隐曾说人的心死了还能活着,殷随认为月隐的心一定在她着魔那天死掉了,现在这个人不再是月隐。
殷随恐惧月隐,有意地远离她,他去书房,去竹林,去东院,去得最多的是闻樨阁,和青伶一待就是一天。他一走香袖就怨声载道,青伶劝说她:“公子也是一肚子话没处说啊。”
他偶尔去一次梅园,梅园空荡荡的,已经积灰的桌子上放着他送小常的沉香木扇和志怪图录。
月隐将做好的小衣裳给殷随看,他敷衍地笑一笑,月隐等他一起吃饭他故意说要晚点回来,月隐要吃离梦丹了他就躲得远远的。
他没有任何心力再去哄她,任她整晚流泪,直到早上簪英发现。
再后来殷随开始彻夜不回,他在青楼里寻欢作乐,沉醉流连于酒色,用那些鲜活香艳的肉体麻痹自己。
月隐每天等殷随到夜里,只要他平安无事地回来,便不怨不恼,独自一个人去睡。
若是他不回来,月隐便让簪英陪着自己。月隐时常觉得很冷,要有簪英抱着才能睡着。
在她痛哭时,簪英也忍不住哭泣,月隐的病发作得越来越频繁,而且离梦丹似乎不起作用了。
殷随喝完酒倒在一品楼外,几个无赖剥去他的衣裳和值钱的东西,他抓住一只搜刮的手不放,拳头和棍子落在他的身上,他毫无反抗之力,只能蜷在地上抱着头。
终于有人带来巡夜的官差赶走了那些无赖,并将他扶起,他向那人道谢才发现是小常。
小常和泉生离开长公主府后,住进了一家客栈,商量着等小常身上的伤好了,就去南州找梅生。
天不遂人愿,夜里客栈失火,小常泉生往外逃,没来得及把盘缠包裹拿出来,两人这些年的积蓄顷刻全无,只能流落街头。
泉生想重操旧业,小常说行头都烧了,这是老天不要他们吃这碗饭,以后他不会再唱戏。
泉生不听,四处访着戏班子看看可要唱戏的。
人家戏班说,你的扮相身段都很好,只是岁数大了些,唱不了主角了。
泉生不愿意,跟小常说他只能唱主角。
小常倒是很快在一品楼找了份跑堂的活计,一个月五钱银子。他让泉生也来当跑堂,泉生也是不愿意,小常只能养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