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生住客栈要钱,吃喝要钱,上街看把戏还要给别人赏钱,小常挣的钱根本不够他花。
小常身上还有块贺芳羡赠他的玉佩,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当掉。
好在泉生很快也不用他养,有日泉生在街上瞎逛,一顶轿子落在他面前就把他抬走了。
泉生在永昌班唱戏时,陈富户的小妾杏春喜欢听他的戏。
陈富户的夫人死后,杏春为陈富户生了个儿子,陈富户把她扶正做了夫人。
陈富户年老体弱,怕自己命不久矣,独子尚幼,杏春又精明能干,陈富户便把家里的生意都交给她打理。
杏春也才二十七八,陈富户老迈,难免寂寞自叹,有日听丫鬟说看到泉生了,便赶紧让人上街头寻他。
泉生被推进杏春房里,杏春一见着泉生,好不喜欢,说道:“死鬼,这么多年去哪了?叫我好找。”
泉生见她如狼似虎的眼神,掉头要跑,杏春抓着他的后领把他揪回来。
“你敢跑,我马上喊非礼,把你送官,打断你的腿。”杏春咬着牙说。
泉生只能留下,托人捎口信给小常,说自己在陈富户家找了份好差事,最近不能见他了。
泉生也有了事做,小常便放下心来在一品楼当跑堂。
晚上一品楼打烊,小常正在装门板,看见几个混混在打人,看着像是殷随,就把官差叫来救了他。
殷随看见是他连忙要走,小常上前搀扶他。
“公子,我送你回去吧。”
“滚,滚远点,我不想看见你。”
殷随推开他,但摔倒的是自己。
殷随踉踉跄跄地走远,小常心里很不是滋味。
送茶水的小二出来问小常怎么回事,小常说是喝醉了的人打架。
小二看着殷随说:“那好像是殷公子,以前常见他和朋友来我们这吃饭,好长时间没见过他了,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不知道。”小常说。
小常尽可能地使自己的日子过得安稳,他对一切磨难逆来顺受,无论遭遇什么,他都认为是自己的报应。
沈英池和两个朋友在一品楼吃饭时看见小常,故意在朋友面前调笑他:“小常如今不在长公主府唱戏了,到这当跑堂的也算从良了。”
小常放下酒菜,抿嘴笑了笑:“几位公子吃好喝好。”说罢就走。
沈英池皱眉道:“别走啊,回来!”
“客官还有什么吩咐吗?”小常仍旧很客气地问。
沈英池说:“小常你不厚道啊,故意装不认识我?咱们在归云阁一起吃过饭啊你忘了?”
另一桌客人在催上菜,茶水小二过来问小常怎么还没给另一桌上菜。
“公子没别的吩咐,我就去忙了。”
小常下楼上菜去了。
“嘿!这小子。”沈英池瞪着眼看着他。
沈英池几个狐朋狗友笑话他:“人家懒得搭理你呢。”
“他敢,我让他过来他就得过来!”沈英池找到掌柜的,气冲冲地说:“把叫柳小常的叫来,他刚刚上菜弄脏了我的鞋,让他给我擦干净。”
京城做生意的没有想得罪沈家的,再者一品楼开业的时候招厨子,沈老爷没少出钱出力。
掌柜的陪着笑说:“沈公子真不好意思,我这就叫小常来,小常!”
小常走过来,手上还端着一托盘的菜。
沈英池鞋上干干净净的,掌柜的知道他是成心刁难,给小常使了个无奈的眼色:“小常,沈公子的鞋弄脏了,你就给沈公子赔个礼吧。”
小常向沈英池欠了一下身子,不大情愿地道了句:“给沈公子赔礼了。”
“光赔礼可不行,得擦干净。”沈英池的朋友们在边上起哄。
小常把菜给小二端走,扯下肩上的抹布,蹲下给沈英池擦鞋。
沈英池把脚抽走,说:“这抹布太脏了,你用手给我擦。”
小常就用手给他擦。沈英池满意了,笑哈哈地对掌柜的说:“让小常专门在我们这桌答应着。”
沈英池让小常给他和两个朋友倒酒夹菜,沈英池喝了两盅,又想捉弄他。
“小常,你过来,站那么远干什么?”
小常走过去,沈英池让他喝酒。小常推辞道:“我喝不了。”
朋友笑道:“人家不给你面子,你能怎么样?”
沈英池恼了,拉小常坐下非要他喝,小常只好喝了。
酒过几巡,沈英池打着酒嗝,邀着小常说:“小常,我听了你的戏,就再也不听别人的了,你唱起女人的戏比女人还美,你再给我扮一次女人。”
小常火星直迸,拳头在袖子里捏得咯咯响,克制着怒气说:“沈公子喝多了,我送沈公子下楼。”
沈英池的两个朋友用筷子敲着碗起哄:“扮女人!唱戏!扮女人!唱戏!”
沈英池七歪八倒地站起来,举着两只手喊:“唱戏!唱戏!扮女人!扮女人!”
小常忍无可忍,猛地跳起来将沈英池扑倒在地,用双手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嘴里大叫:“我掐死你!”
沈英池的朋友一边拉一边喊起来:“杀人啦!杀人啦!”
掌柜的慌地带人来拉开小常和沈英池。
沈英池气极,从地上抓起一个碎酒壶砸到小常额头上,砸得小常没站稳,坐在地上用手捂着额头,一股血从他的指缝里冒出来。
沈英池还要上去打,两个朋友把他拉住,带下了楼。
沈英池觉得不解气,上衙门报官,说自己在一品楼二楼包厢内打尖,跑堂柳小常见财起意,想趁他醉酒偷东西,不料被他发现,便想将他掐死。
朋友二人及一品楼掌柜的皆可作证,要官府治小常死罪。
掌柜的找郎中给小常包扎了伤口,把工钱都结给了他。
小常也明白,收拾了东西离了一品楼,正不知去哪,官差就把他押走了。
公堂上,京县大人传来一品楼掌柜的和几个伙计,问他们沈英池所说是否属实,掌柜的两面为难,小常说:“大人不用问了,我认罪。”
小常对沈英池编造的经过不予否认,在供词上画了押,官府判处小常谋财害命,秋后问斩。
一品楼的粮食都是从陈富户的米铺里采购的,这天给杏春跑腿的旺福从一品楼送完米回来交购票,杏春问这次米怎么要的少了。
旺福便说:“一品楼这几日暂时歇业。听小二说是沈英池在一品楼差点被一个跑堂的掐死。沈英池报了官,那跑堂的被治了死罪。掌柜的怕沈英池回来找麻烦,所以这几天先关门避避风头。”
泉生在边上嗑瓜子,问道:“那跑堂的做什么好好地掐那个泼皮?”
旺福说:“说那跑堂的见财起意,谋财害命,这一听就知道是鬼话,谁敢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谋财害命?我听说是沈英池非要人家唱戏,逗弄人家在先,那跑堂的气不过才掐他的。”
杏春笑道:“这也太不经逗了。”
旺福叹了口气:“只怪沈家财大势大,死的也能说成活的。”
泉生听着不对劲,忙问旺福:“那个跑堂的叫什么名字?”
旺福想了想说:“听说是新来的,好像叫个什么……常。”
泉生扔下瓜子往外跑,不忘回头跟杏春说要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杏春让旺福跟着他。
泉生打点了狱卒,在府衙大牢里见到了小常。小常额头上缠着白药布,额角渗着血,脸色苍白地靠坐在墙边。
泉生站在牢门外,问他究竟怎么回事。
小常说:“泉生,别管我了。你好好地活着,什么时候见到梅生和菊生,就跟他们说一下,我去见兰生了。”
泉生半晌没说话,不一会,他垂着头说:“小常师兄,你走近一点,我有话想跟你说。”
小常走到牢门处,泉生把手伸进木栏里打了他一巴掌。
“你想死是吧!你现在就可以死,你去撞墙,咬舌。”
泉生把旺福的腰带解下来递给他:“呐,这还有绳子,你拿去上吊。”
他把腰带塞进小常手里,旺福提着裤子,小声嘀咕:“你怎么不解自己的腰带。”
泉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恨小常这副样子。
“你要是个男人就振作起来,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泉生走了,旺福嘿嘿地笑着对小常说:“你把我的腰带还给我呗。”
小常愣愣地把腰带递给他。
走出大牢,泉生发了愁,该怎么救小常。他问旺福:“你知不知道怎么救他?”
旺福系上腰带,神色得意地说:“你问我算问对人了,我还真知道点门路。太师府五公子贺芳羡常和沈英池在一起喝酒,沈英池又是贺芳羡的妹夫,关系很好。他和沈英池都好听戏,你要是能说动贺芳羡帮你说情,说不定能救他。”
“对啊!贺芳羡,他肯定有办法救小常师兄。”泉生欢喜地说。
到了太师府,门仆说贺芳羡离了京,不定什么时候才回来。
泉生在太师府门口等,旺福说:“说不定不回来了呢,咱们别等了吧。”
泉生说:“你回去吧,我再等等看。”旺福就回去了。
泉生摸出一钱银子给门仆,拜托门仆看见贺公子回来就跟他说小常有事相求于他。
一直到天黑,泉生靠在墙拐眯着眼睡觉。门仆见他也是真能等,对贺芳羡的小厮运儿说:“这个人从早上等到现在,说有事相求,是不是让公子知道一下?”
贺芳羡并没有出省,只因贺太师遭了弹劾,这几日深居简出,送拜帖者及上访者一律谢绝不见。
贺芳羡也就收敛了许多,不敢在府中会友见客,有来找他的都推说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