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怎么了?”
许良笑问。
老话说“没出正月就是年”,他年三十晚上、大年初一、初二都在宫中议事加班。
好不容易得了空,不得好好过个年?
对他来说,过年未必非要吃什么好吃的,喝什么好酒,
哪怕只是两手拢袖,蹲在墙角晒个太阳,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就是一种享受。
当然,若能再有三五好友聚在一起,吃着火锅喝着酒,再胡咧咧一下天下大事,就再美妙不过了。
这几日他都是这么过的,是以也没太关注楚国的事。
“你倒是心大!”上官婉儿摇头笑道,“这才刚过年,列国局势紧张,都开始备战出兵。
你倒好,还有闲心在这晒太阳!”
她嘴上虽这么说着,心下却感叹不已。
谁能想到,搅动天下风云大势的,竟是他身边的这个男人!
谁又能想到,让天下局势紧张的人,正领着她游园晒太阳!
他只是动动嘴皮子,就让风云变色,让楚国易主,让列国征战不休!
这样的男人,哪怕是道德败坏,也足以有着让女人为之倾倒的魅力。
就连如今的她,也都觉得许良能想出那么多计策,不是因为道德问题,而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韩先云兵分两路,一路沿江水沿岸城池逆流而上,分散楚国兵力。
他自己则亲率大军过安陵向西,取寿春,自寿春群山之中袭取郢都。
再有十日左右,他应该就能抵达郢都了。”
“十日,这么快?”许良不由皱眉,“寿春以西到郢都,不是群山连绵吗?”
上官婉儿笑道:“你莫非忘了,先前王周一统天下时,曾修过兵马官道。
寿春群山之中,正有这么一条!”
许良没有纠结这个话题。
他此前因为要伐韩,特意翻找了这个世界的史书。
当时光顾着找理由了,哪里注意到这个细节。
“看来三个月的时间给多了。”许良感叹。
上官婉儿侧脸看他,“怎么,后悔了?
抵达郢都只要十天,可是攻城却未必。
几个月乃至以年计都是有可能的。”
许良摇头,伸手在她脸颊上摩挲,感受柔腻的触感,“怎么可能后悔,我给他三个月就是催他快些拿下郢都,稳住局面的。”
“若他三月拿不下的呢?”
“正好,我大乾军趁势取下整个襄州。”
“若拿下呢?”
“无妨,已经商议好,襄州过半的领地跟楚国皇室三城的银子归我大乾。”
“你就不怕他谎报?”
许良瞥了一眼上官婉儿,“那就是你手底下的那些谍子该杀了。”
上官婉儿嗔怪看了他一眼,“我手底下的那些谍子你可别打主意,那是天子逆鳞,触之必死!”
许良一副“你放心”的神色,“当然,我再找死也不会这么蠢!”
“不说这个了,反正出兵方案已经制定,只需取下襄州各城,我大乾这次就稳赚。”
上官婉儿点头,“对了,还有一事得问问你。”
“何事?”
“你是不是又给张大人出主意了?”
“哪个张大人?”
“跟我还装?张居中,张大人!”
“他啊,他怎么了?”许良打了个哈哈。
“他向陛下推荐一人,乃是原吏部考功司的一名小吏,是个急性子,言语行为莽撞,有些才干,却被他举荐为吏部侍郎……”
“啊?”许良愣了。
张居中,步子迈得够大的!
考功司是负责文武百官的考课事宜,干的就是考察各级官员在任职期间对各项政令的执行,并监督整个过程。
如此前许良建议张居中试行的考成法,依托的就是考功司的人在监督。
此举恰似前世的人事部,平时以为他们只做做考勤之类的工作。
可若是到了他们“发力”时便会发现他们还能开人!
所以在前世最不招人待见的部门之一就是人事部!
细品的话,有点巡视组的味了!
许良原本的意思是让他找个替罪羊搅局就行了,结果张居中直接憋了个大的!
上官婉儿瞥见许良神色,确定心底猜测,不由追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若非陛下跟我觉得是你给他出的主意,只怕要当场驳回他的要求了。”
许良摸索下巴,“这样啊,你回去可以告诉陛下,趁着张居中这一波,应该可以对尚书阁的吏治整顿一波了。”
“这样啊。”上官婉儿以手扶额,这位还真是不闲着。
不仅让大乾之外的列国打生打死,还让大乾境内的江湖人士从暗处走向明处,在擂台上打生打死,就连朝堂各部也没逃得过,也被他搅得不得安生。
“对了,”许良忽然想到一事,“若是甪里大人也想拔擢一人,被新拔擢的吏部侍郎卡了,你给稍微运作一下。”
“啊?”上官婉儿不由皱眉,“你跟甪里大人也……”
许良轻拍上官婉儿的柔夷,“挣点小钱。”
“小钱……”上官婉儿哭笑不得,但还是忍不住提醒,“操控官员任免,此事可大可小。
若被有心人捅到陛下那里,你麻烦不小!”
许良故作诧异,“怎么,你不打算大义灭亲,到御前告我一状?”
“你这人,怎么不识好人心!”
上官婉儿嗔怪推了他一把,“你又不缺钱!”
许良撇嘴:“我这不是担心娶了媳妇之后钱都得上交,得偷偷攒些私房钱嘛。”
“哼!”上官婉儿轻哼,“你当我是那些寻常女子,只会拈酸吃醋,拿捏男人?”
许良哈哈大笑,一把搂过她,趁其不备狠狠亲了一口。
惹得上官婉儿又羞又恼,想要用力推开却又被许良一把搂在怀里。
“行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你放心,那人的底细我已经问过春来叔了,是个讷于言、敏于行的。
单论理政能力,远在同科一众进士之上。
只是按照朝廷既有的标准,他无法在一众人中胜出而已。”
上官婉儿正在挣扎,听到许良这么说,便瞥了一眼左右,发现没人,便索性任其搂着自己。
只是她两手握住许良的手,明显是在防着某人。
“你说的此人,可是尹默林?”
许良正要挣脱手腕占便宜,不由诧异,“你知道?”
“你以为?”上官婉儿将许良的手从领口掰开,白了他一眼,“陛下在登基之前就遍览先皇奏章、历届科考考卷、吏部每年的考功以及二十年来各地官员的述职存档。”
许良哑然。
他忘了二女乃是先皇萧佐亲自调教的,其才干还在男子之上!
“他才学如何?”
“一般。”
“一般?”
“他的治学功夫的确一般,但是于内政治理的策论却非常人能及。”
许良奇道:“你们既然知道他有才学,为何不早早拔擢,还用的着人家甪里大人花了……二百两银子从我这买法子?”
上官婉儿白了许良一眼。
二百两?骗鬼呢!
三百两还差不多!
以后要是嫁给他,可得防着他嘴里没个实话!
“如你所说,陛下虽知他有才干,却无法通过现有的选拔制度给他安排官职。”
顿了顿,她奇怪看向许良,“你又是怎么让他能顺利拔擢尹默林的呢?”
许良便将“量体裁衣”之计说了大概。
听得上官婉儿连连咋舌,“人倒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你倒好,是先有萝卜后有的坑!”
许良撇了撇嘴,“你就说这法子能否为朝廷选贤任能吧?”
“能倒是能……”上官婉儿蹙眉,“可我总觉得你这法子有些钻朝廷空子的嫌疑。”
许良紧了紧手臂,手顺势伸向她脖颈,“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你就说行不行吧?”
上官婉儿灵巧抓住他手腕,“你实话说,若是科举取士,你也有法子钻空子?”
许良未能得逞,大失所望,摇头道:“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这样,你跟我说实话,我……亲你一下!”
“不行,两下!”
“行。”
许良嘿嘿坏笑,一副吃定了的模样。
但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上官婉儿,“能说动主考官进行暗中操控的都是些什么人?”
“嗯?”上官婉儿面露思索,“要么世家豪门,要么达官显贵。”
“这不就妥了!”
“妥了,你有何法钻空子?考卷都是糊名的!便连试卷都是由专人誊抄,防止笔迹辨认作弊……”
许良撇嘴,“抄内容你能改吗?”
“不能。”
“此法便从内容入手。”
“你是要考官泄露考题,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不不,”许良摇头,“考官不用泄题,只需将题目定为‘吾父育子之术’即可。”
上官婉儿脸色一僵,“你这还不叫泄题?”
许良一脸无辜,“怎么泄题了?”
上官婉儿狠狠掐了一把他腰间,却只抓到了厚厚的冬袄。
如此做犹不解气,她便狠狠跺了许良一脚,“不许你打科举的主意!
吾父育子之术,不是明着让学子说出各自家学、家风吗?
这还虽不是泄题,却比泄题更严重!
世家、官宦子弟自幼便有族规、家训。
考官只要看了卷上内容便可知道究竟是谁写了题目,你还想否认?”
许良痛呼,蹲下龇牙咧嘴揉脚,“我不说,你非让我说,说了你又不高兴。”
上官婉儿忍不住嗔道:“真不明白你脑袋里怎么会有那么多阴损主意!”
许良呵呵一笑,上官婉儿要是明白就奇怪了。
几千年的历史经验教训,照着抄都知道该怎么办了。
“好了,还有一事。”上官婉儿话锋一转。
“不听。”许良果断摇头,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
上官婉儿有些着忙,“生气了?”
“这话说的,下官哪敢生上官大人的气?”
上官婉儿:……
她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但想到方才确实是她要许良说的,结果她还踩了许良一脚。
她左右看了看,轻声道:“是我不对……”
“你怎么会不对,只能是我不对!”
上官婉儿:!!!
她想起来了,嫂子每次跟她兄长怄气,说的就是这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