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知!十二金人与那阿房宫皆毁在项羽手中!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陈家历代效忠大汉,从未...”陈阿娇赤红的双目锐利的盯着卫子夫的背影不放...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卫子夫缓缓转身,她站在廊下,雨夜将她衬得愈发朦胧,远远相望,一白一红间是永不相交的分界线,卫子夫刻意压低了声线,朝陈阿娇看去,“子夫多谢姐姐不杀之恩,姐姐独坐后位十一年,至多刁难,然姐姐心计,远甚子夫,成王败寇,终是姐姐不够心狠...”
卫子夫吟吟一笑,抚摸着仍是平坦的小腹,淡声道:“义姁说,我这一胎是个皇子...”
陈阿娇双手无力的抓住衣角,肩膀轻颤着,宫中已有两位公主,虽不是卫子夫所生,皆养在卫子夫膝下...
她微微仰起面庞,眼神空洞看着卫子夫朝她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听卫子夫又道:“子夫生在小门小户,不像姐姐举手之间能风雨皆得,子夫自知心机手段皆入不得姐姐的眼,子夫能获圣心本就不易,比不得姐姐与陛下自小一块长大的情分,姐姐气节,子夫钦佩,顶天立地,不输男儿...子夫此生不能亦做不到同姐姐一般,既然姐姐说起项羽,这首诗便赠给姐姐,子夫与姐姐,此生恐再难相见...”
“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卫子夫的身影消失在廊下,陈阿娇目光呆滞的跌坐在地上,失去往日生机...
“主儿...”灵儿已哭红了眼,匍匐在她身侧连连磕头,“主儿,您...您不要听她说的...主儿,您才是这后宫的主,不会的,陛下才不会...”
陈阿娇抬手拦住灵儿,愣愣的盯着灵儿半晌后将灵儿脸颊的泪水拭去,她苦笑一声,回味着卫子夫的话,“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
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她叹了一声笑道:“阿嫣在世时,总规劝我,说我清高好强,灵儿,我...是不是真错了?”
“没有...主儿...没有...”灵儿无助的摇头,她紧紧的抓着陈阿娇的手,不安的看着陈阿娇涣然的眼眸,颤声劝道:“主儿,主儿跟灵儿说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对不对?主儿不要听卫子夫的,她,她坏透了,主儿!不要听她的...您还有长公主,还有世子,还有灵儿在啊!”
“可是...我与阿治,我...他...不要...我了...”她喃喃自语,撇下灵儿起身朝里卧走去,红色的留仙裙在她身后长长的触着地面,显得她身影更加萧条落寞...
她安静的躺在床上,枕下有一瓶鸩毒,她费了好大的劲得来的...
可惜了...
一拖再拖的...
没机会杀了卫子夫了...
她自己喝掉?
也不至于...
听说人喝了这玩意死相极惨...她最爱漂亮了...
但卫子夫似乎很想她一了百了啊...
真真的最毒妇人心...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她又叹了一声,从枕下摸索出红色的药瓶,观详了片刻,目光迷离起来...
这皇后做的,连出宫奔丧都不成...
下跪也不成...
阿爹怎么会突然就没了呢...
去岁阿爹进宫觐见时,还面色红润,神采奕奕...
她整个人蜷进被褥中,压抑的哭出声来...
她没有阿爹了...
她自从进宫这十来年,见阿爹不过五回...
但她还是难过的...
她不像卫子夫,她卫家人,谁都能随意入宫一般...
她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在拽她手中的药瓶,她没睡着...
她难过极了,哽噎着坐起身瞪着差点压在她身上还在小心翼翼偷她东西的人,“你要干甚?”
“......”阙殇整个人都僵住了,冷冰冰的俊脸此刻一言不发的俯视着她,修长的手指碰到她掌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了她手中的药瓶...
“属下该死...”他翻身下榻,半跪在地上...
房内只点了一盏油灯,屋外是狂风骤雨...
他裤腿被打湿不少,冷白如玉的脸庞上沾着少许湿意...
他这是...跑她这躲雨来了???
“阙殇,你越发没规矩了...”她抽出块手帕擦了面,声音哽噎道:“哟...不在本宫这里,这...这是又高升了...”
“......”他不敢看她,他已不是她的暗卫,深夜进殿,确实唐突,若是被陛下知晓...若她此刻唤人进殿...
他不知如何解释,思绪乱成一团,她却光着脚下了塌,在他身前蹲下...
看着眼前突然凑近的小脸,阙殇不由得呼吸一滞...
“我看看啊...”她细细端详着他身上的衣裳,撑着小脸笑道:“三品中领将...啧...阙殇,你未领军打战的...为何升的这么快?”
“......”他默默的退了一步,打算趁她不备溜掉,哪知她像是知晓他所想一般,伸出手平静道:“那毒药,还我...”
阙殇将药塞入怀中,眼神坚定,摇头拒绝...
“若不是你要磕头拜见本宫,本宫真要以为你是哑巴...”她起身又回到床上,背对着他下了逐客令,“你走吧...再有下次,本宫定要剥了你的皮!要避雨也不知去卫子夫殿里...呆子!你也不想想本宫现在的处境,这金殿离未央宫才多远?若被阿治知晓,本宫真是有理说不清...”
“......”他转身欲走,又退了回来,凉声道:“皇后得闲还是去椒房殿看看...”
陈阿娇伸手在空气中胡乱挥舞了两下,将小脸埋进枕头里闷声道:“你已不是我暗卫,成了禁卫做好本职便是,本宫不劳你费心...”
“......”他双拳紧握,瞳孔微沉,清清冷冷的站在她床边,面色疏离中又带着些许慌张...
她满不在乎的声音传入他耳中,“几个破娃娃罢了,阿治真欲废我,没有这些,仍是会废的...”
他不可置信的盯着她寂寥的背影,无力的松了拳头...
在府中的那些时日,是他小瞧了她...
他已许久未见她那明媚模样了...
她回头看阙殇,轻轻一笑问道:“为何是这副神情?你觉得本宫可怜?”
“属下未曾...”他摇头否认,又听她漠然道:“前朝董仲舒,司马迁等主张废后已久...除非...”
她那一双星眸在灯火摇曳中更显明亮,阙殇被她盯得掌心微热,喉结上下滚动间,身体开始难耐不已...
他真是...痴迷她这模样...
“除非什么?”他似被她蛊惑了神智一般,哪知她捂唇轻笑道:“阿娘说,除非找个身强力壮的,乱了这皇室血脉...”
他的面上霎时如那火烧云,他慌乱的瞥开视线,手忙脚乱起来,“属下...属下告退!”
“哈哈哈...”陈阿娇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身影,笑出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