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明明只是轻飘飘的提醒,却好似无形的爪子将她心口撕裂。
明明稳稳站在地上,可江月觉得一瞬间天旋地转,脚下的地变得虚实,随时会变成吞天的兽叫她跌入深渊。
气氛既有些微妙,又有些尴尬。
江月率先打破沉寂:“是奴婢又给您添麻烦了。”
萧云笙目光落在她没颜色的唇上。
话还没听完,江月便抬起头,明亮的眼睛里都是倔强,生怕萧云笙把她留在这里。
“奴婢的脚没有受伤,手也好了,一路上还能给大家做饭,队伍里总不能没有伙头……总之,奴婢不走。”
萧云笙偏头看她,眉头拧了又拧:“昨夜不是还说要立刻离开。绝不连累我?”
咬了咬唇,江月强撑起唇角,漏出一抹笑来:“昨夜事出突然,今日奴婢想明白了。”
不管是不是二皇子指使,他们要对付的是将军,她说离开也不过是想让萧云笙把过错推在她身上。
可心里却清楚,这样的事他从不会做,更不屑做。
若她当真走了,只是他头上还会多好几个莫须有的罪名。
她这会气色差极了。
京城奴仆的规矩,回主人话时要时刻面带微笑,语气恭敬,哪怕刚收到自家老子娘死了的消息,下一刻到主子面前回话也要带着笑。
这规矩,大部分人家深宅大院都遵循。
侯府也不例外。
从前萧云笙还没觉得什么,这会见到江月扯出来的那笑突然心里一动,不由自主便想到这规矩上了。
萧云笙指腹一动,转开视线语气淡淡:“若不想笑,可以不笑。”
江月面色一愣,却没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
喉咙发痒,不受控制的连连咳嗽起来。
再抬头那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来了近处,正握着一杯水居高临下放在她眼前。
江月下意识抬手刚要去接,举起手这才看到手上层层叠叠包裹的宛如粽子,举起的手迟疑的放下。
眼前的光突然被挡住了大半,萧云笙稍稍俯下身子靠近了些,动作僵硬带着生涩将那杯子贴近她的唇边。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江月明知道这不合适,可还是下意识抿了几口,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他微微皱紧的眉宇间,目光大胆又快速的从他的鼻梁落在他紧绷的下颚,心脏也不受控制的狂跳了一瞬。
等萧云笙站直了身子,放下杯子。
那气息好似还萦绕在身边。
“这村里乡民主动做了大锅菜要和军中的兄弟践行,若你身体无恙夜里一起。”
江月瞪大了眼睛,这才知道他方才要说的话是这个,可看着自己的手,有些迟疑。
她这幅样子出现只怕影响其他人。
更何况,昨夜刚发生这样的事,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前军中的人。
想起萧云笙,江月垂下眸满心苦涩。
“将军的确是个好人。”
就是这样,她才愈发愧疚给他增添了麻烦。
萧云笙欲言又止,到底点了头。
虎子早已安置好。
刚进去,那小小一团的孩子浑浑噩噩的蹲在地上拿着石头不知道在画什么,时不时擦着眼睛,嘴里还念念有词。
“这几日他都这样,谁问话都不开口,我救他时,他躲在水缸里。”
萧云笙说完便停了脚步没有跟着靠近,站在了十几步距离的位置。
江月惊讶于他的心细,走近那孩子轻轻唤着:“虎子。”
那小人猛地一僵,半信半疑回头看见是她,扔下石头便跑了过来抱着江月的裙角不住的哭。
“江月姐姐,爹娘,大爷,三婶都死了。娘肚子里的小妹妹也没了。虎子没家了,江月姐姐你和星星姐姐的家也没了,都没了,烧了,都烧了。”
虎子口中的大爷三婶都是一同住在山上的邻居,也都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江月蹲下身,用袖子替他擦着脸上的泪,可自己也已控制不住红了眼,脸上也不由自主落下了泪。
虎子娘烧香拜佛好不容易怀了第二个孩子,日日夜夜就想再生一个女娃娃凑成一个好字。
算着月份就该这个月要生了……
掩住心里的翻涌,江月尽量不刺激到虎子,她深吸两口气,勉强稳住自己的心神,轻声道:“虎子还记得什么,可以和我说说嘛?”
虎子瞪大了眼睛,猛地看到不远处的萧云笙顿时缩了缩脖子,不住的摇头。
“虎子不怕,那个人救了你,你还记得吗?你在水缸里,是他进了火里把你救出来,他是个大英雄。”
虎子听见江月的话抬头仔细看了看萧云笙,这才缓缓点了头。
却还是只管抓着江月的衣摆只露出一个眼睛看他。
这动作星星平日也喜欢做,想起星星还在京城等着她救命,江月稳定了心神,也不能顾虑会不会刺激到虎子了。
“你想想,为什么会在水缸里,当时又看到了什么听见了什么。”
虎子仔细想了半日不住的抱着头摇了起来:“我爹听见了大爷喊着火了,就出去,然后好多人在叫,火突然就大了,娘发觉不对,可她大了肚子不方便,就喊我。我当时偷偷在水缸玩水,吓的直接掉进缸了,然后,然后,娘不仅没救我出来,还把盖子盖上了。
娘,娘要杀我!”
虎子的话左一句又一句的,让江月听的有些迷糊。
但有一点她却清楚。
虎子娘最疼虎子,虎子口中盖上盖子要杀他的娘,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逼不得已才这样做。
“虎子还记得火是从哪烧起来的吗?”
那小手缓缓举起,指向了她。
江月好似被人猛地砸中了头,耳中瞬间嗡鸣出声。
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远了,萧云笙才重新走到床边蹲下身,目光一眨不眨盯着床上好似酣睡的人。
其实若仔细看就能看出江月并不是睡了,眉头皱的好似川字。
呼吸都是急促不安的。
眉目更甚寒冰。
“我还以为你只会逆来顺受。可既知道逃命,怎么就不知道别做蠢事,一开始就不该私自离开我的视线!”
攥在身侧的手,几乎拧出了声音。
胸腔上下起伏了几下,从重新平复。
萧云笙目露复杂,盯着她垂在脸庞的碎发,伸出手却又停在空中。
“若是你被这点事打败了,那你实在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