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琢离京了。
五月的天气已经热起来,出了洛阳往北走,倒是略清凉下来。
在她前面的走的,是一些新调任或者临时加派的官员。
名头上五花八门,但是结合起来看,便知道是在提前做准备了。
这些人像群星一样散落到各个边郡之中,无声无息的开始备战。
崔琢接到的圣旨,则是让她协同监管西北马业,还有回驻白羽大营。
监管的职务是暂时的,但是也意味着,可以狠捞一笔。
文帝表示了支持的态度,崔琢更是半点不客气,亲自带着人一路过去,陇西安定武威……几个边郡好的牧苑都让她扫荡了一遍。
心理负担可能有,但不多。
组建牧苑,就是为了提供战马,战马应用的地方,主要又是西北,西北最紧要最精锐的军队,自然是她的白羽军。
崔琢心安理得,本来很多也是要送到她那的,她自己来选来护送,还省了那些官吏的事呢。
她嘴角微扬,愉悦的像偷了鸡的狐狸。
哎,让我看看,这批良驹要分给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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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杀的崔琢。
西北的风像刀子一样,即使是五月,夜晚也不太留情。
草原白天尚且算壮美,晚上,就纯粹考验心态了。
那边响起的声响,是匈奴人还是狼群,那边点亮的火光,是巡视的骑兵还是牧人的部落……
他知道崔琢调自己离京是为了画图,可还没等他踏进名义上要就职的边城,就被一伙人劫走,眼一蒙头一套,下一秒就晕死过去。
再睁眼,是在某个荒凉的驿站之中,几个白衣银甲的士兵让他心里安定许多,在见到了那个姓梁的小将之后,更是放心下来。
原来是安排人带他深入草原,考察地形啊。
楼犇淡然微笑,他对自己的绘图水准还是很有信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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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放心早了。
崔琢你真是好样的,谁谁的白羽军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站出来!
什么强盗土匪做派,他好歹是一个八尺男儿,一会被被打晕架马上,一会被装箱塞车上,甚至还要被拴起来装奴隶俘虏……
天知道他这一路怎么过的。
从最后一批带有印信的斥候暗探把他交到几个胡人手上开始,楼犇就在心里盘算自己可能的死法。
直到被稀里糊涂倒了十几手,一边记录山川河流,一边观察部落聚居,楼垚也逐渐麻木起来。
你到底有多少内应间谍,你到底策反了多少人……崔琢,实在是高深莫测的一个人。
他看见呼邪单于王旗的时候还算冷静,毕竟这个单于听说实力一般,手下有想投降的也正常。
可当他远远望见郅支单于部族的时候,他开始反思。
崔琢你真的需要这个地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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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马好马,看看这腿,看看这蹄子,看看这眼神……崔琢一路上乐乐呵呵的,把几个边城补充的战马送到,她终于能带着自己的马儿回营。
个个都是精挑细选,不说万里挑一,千里百里还是有的。
马政素来是重中之重,崔琢前几年一边打仗,一边给文帝上折子提建议,从费心程度上看,她去就任太仆也使得的。
没办法,自己的事情自己最关心,只有打仗的人才最关心粮草马匹军械士兵……
崔琢摸了摸乌夜的马头。
她是最希望这个国家好的人,攘外还必先安内呢,将军能一往无前的秘诀就是没有后顾之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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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羽大营外围,层层叠叠的哨岗早发现了这动静。
于是上下更是热闹起来。
都说兵穷穷一个,将穷穷一窝,崔家有钱,崔琢也有钱,白羽军就穷不了。
粮饷不迟不少,军功不拖不折,前途更是越算越有。
在如今这个兵丁不值钱,从军都被人瞧不起的时候,这种待遇说出来都像白日做梦。
其实白羽军中的大部分人,几乎是所有,都有如此一个心路历程。
?骗我卖命编这么好?等等,你真发啊?不是,这是给我的……将军你长点心吧,谁像你这么实诚啊。
我嘞个亲娘啊,这该不会是要造反吧……啧,造就造吧,我隔这多待一天都血赚八辈子啊。
好吧,这还是一些幕僚文吏的想法。
实际上对那些大字不识的兵丁来说,能吃好喝好,能照拂家里,他们几代人都心甘情愿为崔琢去死了。
他们不懂什么功名利禄,不在乎什么王侯将相,这些曾经在土地里刨食的人,只是阴差阳错穿上了铠甲拿上了刀兵。
一将功成万骨枯,父子,兄弟,叔侄,不知不觉中早都换了好几批人。
崔琢知道自己最初带领的百人,他们每一个的长相姓名籍贯家世,父母兄弟几何。
她记得自己亲自招收的千人,他们的名字样貌声音。
她还知道她训练的第一个万人,新打的铠甲雪白发亮,凑齐的马匹虽然品貌普通,但是还算强健耐用……
军队一天天扩大,白羽军有最先进的装备,最健壮的战马,有充足的粮草,有自己的屯田,有建设的像城池一样的军营,有贯穿数个郡的防线巡查……
崔琢不再认识每一个士兵,但是依然能遇到某个眼熟的面孔,激动又结结巴巴的告诉她,我是谁的子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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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琢有很多亲兵。
和别人设想的不一样,他们并不都来源于崔家。
按照白羽军中不成文的习俗,加入将军的亲兵队伍,是最高的荣誉。
和普遍的印象也不同,他们中也存在她们。
男女在崔琢这里不存在不可逾越的界限。
崔琢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吃饭的时候,男女都要吃,杀人的时候,男女都得死。
世家贵族有弯弯绕绕的考虑,可小民们本就不在意那么多。
她觉得女子很好。
擅长烹调的大娘提高了伙食的水准,细心谨慎的医女提升了伤员的生还可能,健壮有力的女兵照样奋勇杀敌……
人生来就分三六九等,可草莽能通过乱世变成显贵,世家能一朝败落全族遭殃。
那男女职责难道就固定不变吗?
崔琢觉得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