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无限好,树叶儿偶尔沙沙地翻个身,但气氛却逐渐酝酿出一丝尴尬的意味…
陆沐炎知道,几人是给她和少挚腾个时间来解释一下近况,但…
气氛确实是尴尬。
她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轻咳了下嗓子,自顾自地往前走,弱弱地出声:“走吧...”
可少挚一动没动,声音从她的后方幽幽传来,透着一丝冷漠的意味:“炎儿,不给我解释一下么?”
下一刻,陆沐炎立刻拧过头看他。
她眸内的猩红不由自主地弥漫,快速地反问道:“你不给我解释一下么?”
少挚凤眉一颤,勾出深邃:“你想听什么解释?”
陆沐炎强忍着鼻内的酸楚,呛声道:“你想听什么解释?”
他淡淡地说:“我想听炎儿的真心话。”
陆沐炎一顿,喑哑着嗓音道:“……我从没有对你说过什么假话。”
少挚悠悠地走到她身边,低头睨她:“炎儿,没想到你医院病患的家属…是长乘兄长呢。”
说着,少挚眸中浮出暗色,扬唇轻声道:“好巧,大家真有缘分。”
…...
话音刚落,陆沐炎面上一怔,周围的气压瞬间降低。
她的委屈再也抑制不住了,一下子涌上心头。
陆沐炎快速地眨了下眼睛,热泪朦胧。
她仓促地低下头,唇上轻颤,声音终究是软了几分:“…你的一直牵着,是你有空了才能牵着,并不是真正的一直牵着…...”
夕阳静谧,在树叶中隙漏,金灿映在她微微蕴红的鼻尖。
一滴泪,快速划下。
晶莹猛地撞进他的眼中,少挚眸内一僵。
他无端地微晃了下神,喉内莫名一颤。
少挚的嗓音透着没来由的生涩,敛着气势,语气缓和道:“炎儿...前段时间,有个老太太突然找到我,不由分说地将我带走…”
闻言,陆沐炎猛地抬头望他,泪眸一惊。
少挚垂眸看她,眸光柔和:“接着,我又见到一个中年男人,那男人唤启明。启明说我可以破格进来,任何要求都可以尽管提。”
他眸内透着少年特有的懵懂,轻皱着眉头:“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能接受那些怪谈……”
“期间,我认识了艮尘师兄,对我照顾有加,但我仍然不愿留下。可谁知,那老太太又说,你也会在这里,我便只好同意...”
“我不知道怎么办,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怕他们骗我…...但我也不知道如何冒冒然地给你发消息,说这些所谓的神鬼之事…”
少挚说着,眸内慌乱分明,透着一股小心翼翼,长睫颤着:“但我还是忍不住,试探性地给你发了条消息,想确认你是不是真的在这儿,于是我说…...约在秘密基地。”
“可…可那老太太说,你回不了我,说你在境内练功,不能有电场。”
他眸光闪过晦暗,低下头,透出无助:“果然...炎儿真的没回我。”
“就在这时,艮尘师兄突然和我说,我去学院之前需要在";境";的附近暂住一下,于是带我来这里。幸好…还是见到你了,我没把你弄丢……”
话落,他站在树下,一如曾经那样,眉眼温隽,仿佛要把她吸入眸底,发丝漾着柔光...
树影爬过坍塌的土墙,光斑在地界的积水间游移,惊起饮水的蜻蜓。翅膀掠过水面时,打散了半枚摇摇欲坠的夕阳…...
是…这样吗?
陆沐炎错愣地眨着睫,眸内映着少挚温柔的眉眼,少年深邃的眸内勾着慌乱的余波。
对…也是,我当时刚刚接触乘哥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和少挚开口,总怕他认为我被邪教洗脑。
所以...他也是同样的心情,才没回我的消息…...对吗?
可是...可是少挚的这番话,说得天衣无缝,就像…就像是提前备好的台词…...
那些表情,总像隔着一层纱,看得不真切…
她自己都没发现,平生以来第一次,对少挚透出了一抹怀疑。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同时,陆沐炎眸底的那抹游离不定,却被少挚下一刻的动作骤然打破。
少挚垂下头,轻轻握住她的肩,发丝在眉眼间飘荡,勾出慌乱:“……炎儿,可是生了我的气?”
她蓦然红了耳根,别开眼:“……没,没有。”
陆沐炎低垂着眼帘,咬着唇,小声低语:“那...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到这里了...?”
他宠溺地笑了一声,目光柔柔:“炎儿听我说我的故事时,面上的表情...和我这几日确为相似呢。”
“所以我就知道啦,你大概也是这么一个经过,无非就是老太太——换成了病患家属。”
说着,少挚宠溺地轻刮了一下陆沐炎的鼻梁,凤眸内温柔无限。
她身形一紧,脸红得厉害,彷彷半响也没出一个字:“…...”
少挚低着眼,直勾勾地盯着她,薄唇漾出性感:“还是...炎儿想让我再说些什么?”
“…...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中,你说的全对,我没什么想说的...”
陆沐炎头低得不行,脸上的羞红未褪,说这话时有种说不出的娇。
可少挚却猛地低下身子,凑在她的面前,轻挑下眉,嘴角漾起弧度:“呀,我倒有一个问题呢。”
陆沐炎脸颊涨红,头埋地更低了,只是慌乱地喃喃应他:“什...什么?”
少挚故意压了压声音,像是耳边呢喃般,幽深的凤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还可以牵着么?”
闻言,她眸内骤然闪过凌乱,神色呆滞了几分。
后方,棚内的草料碎屑在夕阳的光柱里浮沉,像是慢放的星尘…...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正对上他的眸。
二人之间的距离近的微妙,她红晕上的眸内的,透着某种决心。
陆沐炎一字一句地问他:“我们牵手,算是什么?”
可这话,少挚神色微怔。
他犹豫片刻,轻启薄唇:“我们自小就是这样,为何突然这么问?”
陆沐炎迎着他的眸,直勾勾地看着他那不解的神情,紧着喉咙,艰难道:“打小就是我们,我们…我跟你,没有性别一说么…...?”
她的这句话,明明透着追问,却更像是祈求...
少挚的目光却微微错愣,歪着头:“呃…...?”
那一抹疑惑的神情,陆沐炎全部接收无误。
她的心脏处猛地钝痛,喉内的酸楚溢出分明,眼中的光芒骤然黯淡…...
下一刻。
陆沐炎佯装轻松地摆了摆手,后撤一步:“哎哈哈,那什么…...我意思是,现在不只是我们俩了,还有这么多的师兄弟呢,马上入学,还会有更多人嘛…”
她眼中闪烁着泪光,却强撑着对他挤出一抹豪爽的笑:“哈哈,我们自小这样习惯了,也没什么性别之分,但毕竟男女有别嘛,这样有点暧昧啦哈哈哈。”
说着,陆沐炎洒脱地冲着少挚拍肩:“哎呀!万一别人看着春心萌动,被带歪了,干脆谈恋爱去了?咱俩清清白白,可是有苦说不出呢!”
话落,她放下手臂,指节无意识地收紧,蜷了蜷指尖。
少挚顿了顿,神情像是恍然大悟一般,随即绽放一抹清浅的笑,依旧是柔声地应她:“哈哈,听你的,那就不牵了。但炎儿想牵的时候,我一直在哦。”
远处,最后一缕橙光沉入地平线,暮色突然显出釉色般的冷蓝。
陆沐炎听着,嘴角强撑着的笑,扯着周围的肌肉微微颤着,苦涩蔓延分明。
晚风涌动,将棚角的蛛网撕破,突然坠下半截。
她快速地别过头,捋过耳边的头发,往前迈出步子,语气轻松地说:“……去,我都多大了,走吧走吧,咱回去,有好多事儿跟你说呢~”
少挚跟在她身后,不轻不重地温柔道:“好。”
话音落了,化蛇从某个树梢飞回少挚的肩头,二人漫步走着...
…...
蛾眉月儿慢慢露头,卡在瓦檐豁口处。
月光把巷子折成狭长的暗匣,将两人并行的影子削成纸片,透出寂寥,贴于巷内的老墙上。
她在拐角处故意落后了半步,夜风灌满两人的间距…...
少挚,一直以来的我,是与你牵手…
还是......被你掌控?
我就像是…一个温室的花朵,圈养的小鸟儿?
不…至少花儿有你每日细心的滋养,你的肩头,鸟儿永远作伴。
我更像是…你仅仅戴过一阵时间的手表,手表内的...一只小虫。
我被你圈在安全的范围内,看着外面的你,被你的温暖包裹,你注视着我,触摸我,却永远隔着透明的外壳。
时间滴答滴答地排挤着我,我被胡乱地往前赶着,努力地配合着你的步伐。
在短暂的温柔与无尽的被动中,我一年一年地循环着,来不及回顾这其中的悲哀。
现如今…我们从前的安宁被完全切断,时针骤然停止转动。
我破开壳子,你的手依旧伸向我,依旧温柔,但依旧没有温度。
可...我呢?
我回神看着自己,原来,脱离了你时间的掌控里,我可以做我自己,我可以不用一直循着你的手。
我的手,也可以自由地摆动,除了等着被你牵起,除了总是隔着透明的罩子等待你,我有更多的事情可以做。
于是我飞翔,我站在你手外的距离,你再次向我伸手…...
可你还是没有明确,我们牵手,算是什么?
你诧异的神情里告诉我,你只是习惯了向我牵手,并不代表这个举动…...有任何我所期待的含义。
避而不答,便是答案。
所以,这个手,就不能牵了。
因为,只能造成我的错觉,构不成任何实际的意义。
于你没有意义,便是我们之间的另一种意义。
我不能再沉沦于你短暂的温柔里,没有任何意义的举动里。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恍惚思忆间,陆沐炎漫步走着,缓伸出手,悬在半空,似要触碰空气中清冷的自由。
那轮残月,恰巧卡进她空荡的指缝内,成了枚戴不上的银戒…...
…...
二人刚至门外,大门却蓦地打开。
迟慕声一脸错愕地冲着她俩惊喜道:“呀!我还真能感觉到!”
他歪过头,兴奋地冲着门内嚷嚷着:“哈哈,有效有效!艮尘啊,你还收徒弟不?”
许是刚刚的气氛太过压抑,陆沐炎闻言,深吐了口气,转了个神情,将心底的那些隐晦压下。
她笑着迈进院内,冲着迟慕声打趣儿道:“哎你个黄毛,趁我不在,自己找后手?”
迟慕声挠了挠头,笑得璀璨爽朗:“哈哈,主要是...乘哥太牛逼了。那些大招再厉害,我一时间也学不上来啊,乘哥完全忽略这种小细节的东西,搞得我很有挫败感,以为自己什么长进也没有…...”
说着,迟慕声走到艮尘身侧,大手一拍他的肩膀,认可地点点头:“刚刚,艮尘给我提点了几句,我就在门口试着探你俩的气息…乖乖…就得是这种小事儿,才能给我增添很多信心嘛!”
话落,迟慕声直接一把勾过艮尘的脖子,笑得那叫一个哥俩儿好。
陆沐炎听着,眸内确实是认可,点点头分析道:“嗯...也是,我至今也不知道自己的长进是什么…总昏过去也不是个事儿…”
迟慕声慎重地看向她,语气里完全笃定:“沐炎,我想好了。我也不学多,就跟艮尘学,学个隔空取物。”
“届时,我勾个手,就把柜格松的叶片取来救老季,任务完成!”
说完,他还冲着自己的胸脯一拍,颇有一副胸有成竹的意味。
闻得此言,少挚眸内划过转瞬即逝的错愣,暗挑了个眉。
但却没有陆沐炎的眸内诧异来的明显,她吃惊地好奇道:“哇,艮尘师兄也会隔空取物?”
谁知那迟慕声,就像是在炫耀自己有多厉害似的,拽着艮尘就指着墙边的树梢。
他努着嘴,挑着眉,勾着少年特有的蓬勃明媚,跃跃欲试地嚷嚷着:“快快,艮尘,像刚刚那样,快露两手!给那树叶揪下来!”
院落的灯光错落,树影沙沙地在地上抹着雀跃,一阵美好的温润在此刻徐徐弥漫。
玉冠束发的贵公子艮尘,闻得此言却是面上骤然一红,神情里透着一股清润的难为情:“慕声…...别拿我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