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海面还有百米时,扶光就知道惨了,可是她的话语却根本比不上鲛人的速度,她意识到的一瞬,蓝桉已经抱着她冲出海面。
光线犹如激光一般,照射在她的垂下的眼皮上,视野中一片曝光一般的亮晕,光在视野中晕开。
扶光捂住自己火烧火燎的眼睛,本来坐直的身体,直接瘫在蓝桉怀中,惨惨地想着:还得做几天瞎子。
她大意了,她忘记自己是脆弱的向导,深海的鱼儿到岸上都不能轻易活下去,更何况是一个脆弱的人类。要不是她现在是鲛人,水压的变化就足够她吃一壶。
少女捂住眼睛的手掌下,有两道晶莹的泪痕流下,蓝桉的指尖颤动,快速回忆着,这一路上分明没有任何问题,怎么会受伤呢?
少女拍了拍他握紧的手,声音略显无奈,“光线变得太剧烈,一时眼睛有些受不住,没什么大事。”
哗啦,哗啦。
一条条鱼冲出海面,又任凭重力掉下,恣意地摔回海面,“邦”的一声,激起了几米的水幕,哗啦啦地浇了两人一身。
“抱,抱歉。”各种鱼下饺子一般落地,纷纷变回人形,刚走了两步,察觉蓝桉身上的气息不对,探着脑袋往向导身上偷瞄着。
“这是怎么了?”有人低声问道。
身旁的人也摇了摇头,声音放轻“是伤到哪了吗?”
“痛不痛。”蓝桉低声道,双手罩在扶光眼前,在扶光眼前投下一片阴影。
扶光懒散地靠在蓝桉怀中,熟悉的鳞片因为蓝桉变回人形而被收起,他身上的触感如同她的“法衣”一般,顺滑又柔和。
“还能接受。”扶光回完,向提问的哨兵方向转头,笑道“没什么事,不必担心,两位前辈呢?”
“向导大人们刚才看见一只幻海兽,去猎杀了。”有哨兵答道。
扶光笑着点了点头,单手撑在海面上,释放自己的天赋技能“大海的礼赞”。
这个技能先前施展时,扶光发觉不仅有净化与治疗的功能,水还会为她带来海洋中的信息。
相反要是她同意的话,可以将自己的位置,向大海中的所有生物标明。
而此刻的云梦泽除了人类,没有海兽会逆流而上。
蓝色的光芒忽闪忽闪,有哨兵直直地向扶光走去,又被一双冷冽的眸子制止。
“别给这围着,去接应。”蓝桉依旧保持着遮挡的动作,斜了呆傻的队员们一眼,声音沉沉地道。
“是,老大。”哨兵们瞧了现在极具吸引力的向导一眼,又承受不住老大的威压,纷纷转身下海。
“我要摸鳞片。”怀中的少女,突然提了一个无厘头的要求。
“摸我腰吧。”他声音低低地道,原本一体的“法衣”,突然就可以被撩起来,扶光不客气地伸手从衣摆下伸入,摸着熟悉的鳞片。
蓝桉突然觉得,王对他的鳞片比他更熟悉。
他身边没有低阶的人,无论哨兵还是向导,以至于只记得低阶向导是脆弱的,却忘记什么情况会使向导受伤。
如果不是王,因为阳光而表现出来泪痕,他不会想起,b级向导的眼睛在深海下不可视物。
“是我失职。”鲛人的声音中是难以遮掩的自责。
伤痛对于如今的扶光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更何况是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导致的。
自己的命运由自己决定,所以扶光并不感到有什么不满,或者说愤怒的情绪。
她的决定也是按照自己意愿决定的,她接受自己所有决定带来的后果。
“下次注意?”她的回答在蓝桉看来略有些敷衍。
没有一点处罚,作为臣子,该开心才是,却令他的心有些慌乱,这代表他随时可以被抛弃。
扶光闭着眼睛,枕着的胸膛内心脏跳的有些快,指尖轻点在蓝桉腰间显露出的鳞片上。
“你在想什么?蓝桉。”扶光不懂,为何蓝桉的情绪在她的回答后,更加低沉了,她问道。
指腹下的鳞片发紧,心脏的跳动声更加急切,咚咚咚,因为看不到的,所以听觉更加灵敏,简直像是她自己的心跳。
“我在想,您会抛弃我吗?”
蓝桉侧着头,认真地看着她,想要从少女的脸上察觉一点变动,似乎观察主人是否有抛弃意愿,像是一只刚结束流浪的狗。
蓝桉精神绷紧,脑海中只有不会这一个选项,除此之外,他都不接受。
“抛弃?你没成年吗?”扶光懒洋洋地道,困意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她又有些困了。
“嗯?我早就成年了。”蓝桉得到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可是说话时少女的脸上,以及声音没有一点波动,他猜测不出王的意思,只能字斟句酌地缓慢回道。
“在我这里,能用上抛弃这一词的,只有垃圾。”
“我拥有的,才会抛弃。”扶光困意上来,不想与蓝桉继续这个话题。
脖颈被毛茸茸扫过,男人一字一顿地,甚至有些甜腻腻地道“您拥有我,我不想被抛弃。”
扶光心中叹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的想法,与鲛人碰不到一块去,又不想继续争论这个话题。
她直接敷衍地“嗯嗯嗯”。
“我属于您。”扶光昏昏欲睡中,只听得见这一句话不停地在她耳旁念叨,像是夏日草木中嗡嗡不停的虫子。
好烦。
察觉到少女手轻轻一动,蓝桉就停下了他的念叨。
他懂扶光的未尽之意,成年了,就代表他是个拥有独立人格,自由自在的人,不会被拥有,也不会被抛弃。
他不是一个没有意识的物品,也不是需要依附他人而存在的蔓草,哪里称得上抛弃二字呢?
可是他自愿套上锁链,将锁链的一头交于王的手中,甘愿做她的臣。
他突然有些怨怼,对向导的怨怼。
对于哨兵来说,自己认定的向导有强吸引力,存在精神力与基因中,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向导的影响,往认定的向导更喜欢的方向变化。
可是为何向导却可以无视,操控他们的悲哀喜怒,但又冷眼看着一切,仿佛一切都不重要,就像一个人的独角戏。
他用下巴磨了磨少女温软的发丝,他是野兽,王所说不错的半点不错。
他闭着眼睛,将少女抱得更紧,他贪恋的更多,不仅是这一点点从指缝间露出的温柔。
他低头掩盖住自己眼中的癫狂,沉迷地醉在王的味道中,若是此刻可以延长到天长地久,多好。
扶光师长不会想到,努力掰直的,人品表现“正直”,行事理智的好徒弟,碰到了一群癫狂的哨兵,与仇恨满身的向导,还是成了最格格不入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