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的奥希拉克荒漠,笼罩在一片诡异的静谧中。
夜风卷着细沙掠过导弹发射车的迷彩伪装网,发出沙沙的声响。
丁院士摘下防护面罩,花白的鬓角已被汗水浸透。
他眯起眼睛,看着东方地平线上泛起的鱼肚白,又低头看了看手中辐射检测仪上跳动的数字。
\"赵将军,\"老院士的声音沙哑而疲惫,\"这些火星-15的弹头确实是真货。\"
赵将军站在导弹发射车的阴影里,战术平板的光线映在他紧绷的面容上。
他身后,十二名全副武装的解放军防化兵正警惕地监视着阿萨拉卫队的士兵们——那些穿着沙漠迷彩的战士同样紧张,手指从未离开过扳机。
\"燃料成分?\"赵将军头也不抬地问道,手指在平板上快速滑动。
丁院士走向最近的一枚导弹,防护靴踩在沙地上发出咯吱声。
他示意助手递来便携式光谱仪,小心翼翼地贴在冰冷的弹体上。
仪器立刻发出滴滴的蜂鸣,一组数据跳上屏幕。
\"90%以上浓缩度,\"老院士推了推滑落的眼镜,\"朝鲜人这次倒是很诚实。\"
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声。
三辆装甲运兵车掀起漫天沙尘,缓缓停在了发射场边缘。
车门打开,赛伊德高大的身影第一个跳下车,他的沙漠斗篷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班宁和参谋长紧随其后,三人脸上都带着彻夜未眠的疲惫。
\"将军,\"赛伊德的声音比往常低沉,他走到赵将军面前站定,\"看来你们已经验过货了。\"
赵将军终于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在黎明微光中交汇。
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张力,连风声似乎都静止了。
\"金将军没有骗你,\"赵将军平静地说,\"这些确实是能打到华盛顿的真家伙。\"
班宁注意到弟弟的右手无意识地摸向腰间的弯刀,又强迫自己放了下来。
她太了解这个动作的含义——赛伊德正在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内心挣扎。
\"三年前,\"赛伊德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回忆的恍惚,\"我在平壤郊外的靶场见到金将军。他说'我很欣赏你,这些玩具能让你的敌人学会尊重'。\"
他苦笑着摇头,\"当时我以为他在开玩笑。\"
参谋长上前一步,他的作战服上还带着昨夜战斗的硝烟痕迹:\"指挥官,按照协议……\"
\"我知道协议内容!\"
赛伊德突然暴喝,声音在空旷的荒漠上回荡。
几只受惊的沙漠蜥蜴从伪装网下窜出,眨眼间消失在沙丘后方。
班宁轻轻按住弟弟颤抖的手臂。
她能感受到那结实的肌肉下奔腾的怒火与不甘——这些导弹是阿萨拉用石油、黄金和无数战士的生命换来的,是他们对抗强敌的最后底牌。
丁院士明智地后退几步,给这对姐弟留出空间。
老学者悄悄对助手使了个眼色,技术团队立刻开始收拾检测设备,动作轻得像是在拆除炸弹。
\"赛伊德,\"班宁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还记得父亲临终前的话吗?\"
赛伊德的身体明显僵住了。
他转过头,晨光中,班宁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阿萨拉人,不靠毁灭赢得尊重'。\"
他一字一顿地重复道,声音嘶哑得像是在沙漠中跋涉了三天三夜的旅人。
班宁点点头,手指微微用力:
\"这些导弹留在阿萨拉,只会引来更多哈夫克的轰炸,更多国际制裁,还有GtI对我们的不信任。孩子们会继续饿肚子,医院会继续缺医少药……\"
\"够了!\"
赛伊德猛地抽回手臂,但语气已经软化。
他转向赵将军,深吸一口气:
\"GtI能保证什么?\"
赵将军没有立即回答。
他走向最近的一枚导弹,手掌轻轻抚过冰冷的弹体,像是在感受这件毁灭性武器的重量。
\"北京方面已经同意,\"他最终开口,声音平静而坚定,\"只要阿萨拉交出这些核弹头,中国将提供三亿哈夫币的无息贷款,用于重建奥希拉克的民用核设施。\"
他停顿一下,补充道:
\"由丁院士的团队亲自监督。\"
像是为了证明一样,他像变魔术一样,拿出了保证书的协议全文,上面还有GtI北京总部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陈源上将的亲笔签名。
赛伊德的眉毛几乎要飞出发际线:\"三亿?哈夫币?\"
\"还有粮食和药品,\"赵将军点头,\"足够阿萨拉支撑到下次收获季。\"
赛伊德闭上眼睛,胸膛剧烈起伏。
班宁知道弟弟正在脑海中权衡——是保留这些可能永远用不上的终极武器,还是换取能让阿萨拉人民活下去的实实在在的资源?
晨光渐渐明亮,将导弹发射车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色。
赛伊德终于睁开眼,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疲惫但警惕的GtI特战干员,紧张而期待的阿萨拉战士,满脸忧虑的参谋长,还有姐姐那双永远坚定的眼睛。
\"成交。\"
他最终说道,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声淹没。
但紧接着,他挺直腰板,音量恢复正常:
\"但我有两个条件,新的条件。\"
赵将军微微颔首:\"请讲,万一太不切实际的话,我会提醒你的。\"
\"第一,销毁过程要在阿萨拉境内公开进行,让所有人都看到,最好是全世界直播。\"
赛伊德竖起一根手指,\"第二,GtI要保证哈夫克残部不会趁机发动袭击。\"
赵将军嘴角浮现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第一个条件没问题。至于第二个……\"
他按下耳麦说了几句,片刻后,远处的天空传来直升机的轰鸣,\"新赶到的第15空降集团军,已经在边境待命,他们会确保交接过程的安全。\"
丁院士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老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明智的决定,指挥官。\"
\"我会亲自监督无害化处理,保证每一克浓缩铀都得到妥善处置。\"
赛伊德没有回应老学者的善意。
他转身走向装甲车,背影在朝阳中显得格外孤独。
班宁知道弟弟需要独处——这个骄傲的战士刚刚做出了人生中最艰难的决定,他需要时间与自己和解。
\"指挥官!\"参谋长突然喊道,\"要不要留一枚作为最后的杀手锏……\"
\"不。\"
赛伊德头也不回地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全部交出去。阿萨拉不需要这种'尊重'。\"
装甲车的引擎轰鸣着启动,卷起一片沙尘。
班宁站在原地,看着弟弟的车队渐渐远去。
她突然想起多年前父亲临终的场景——那个倔强的石油商人握着姐弟俩的手说:
\"真正的力量不在于你能毁灭什么,而在于你能创造什么。\"
\"班宁指挥官?\"
赵将军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我们需要安排交接细节。\"
她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些即将被拆解的导弹。
晨光中,它们不再像是毁灭的象征,倒更像是阿萨拉新生的契机——用钢铁与火药换来的和平机会。
\"给我两个小时,\"班宁对赵将军说,\"我得去看看无名的情况。之后我会亲自监督交接全过程。\"
赵将军理解地点点头。
当班宁转身走向医疗车时,她听到丁院士正在和技术团队讨论无害化处理的流程,语气中带着科学家特有的热情。
而在她身后,GtI和阿萨拉的士兵们已经放下了戒备,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分享水和干粮。
荒漠的风依然干燥灼热,但班宁第一次感觉到,风中似乎带着一丝希望的气息。
……
正午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般倾泻在巴克什残破的街道上。
班宁从行军床上惊醒时,发现自己的作战服还皱巴巴地贴在身上,左臂上那个被碎片擦伤的伤口已经结了一层薄痂。
帐篷外传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和士兵们压低嗓门的谈笑——是午餐时间了。
\"指挥官,您醒啦?\"
班宁猛地转头,露娜的脸突然出现在帐篷入口处,逆光中她的金发像一圈闪耀的光晕。
这个年轻的GtI技术官看起来精神焕发,仿佛昨天那场恶战从未发生过,连作战服都换成了干净的版本。
\"你……\"
班宁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她清了清嗓子,\"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
露娜走进帐篷,手里晃着一个金属饭盒,\"我睡了六个小时就完全恢复了。\"
\"赛伊德将军说您至少得休息到下午,但我猜您肯定饿坏了——\"
饭盒掀开的瞬间,浓郁的香料气息扑面而来。
班宁的胃部立刻发出一声响亮的抗议。
那是柏柏尔人特有的战地炖菜,羊肉、鹰嘴豆和藏红花在陶罐里慢炖八小时的成果,上面还铺着一张刚烤好的大饼。
\"参谋长特意吩咐炊事班给您留的。\"
露娜狡黠地眨眨眼,\"他说您至少三天没好好吃顿饭了。\"
班宁接过饭盒,滚烫的温度透过金属传到掌心。
她盘腿坐在行军床上,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炖肉软烂入味,大饼边缘焦脆中间绵软,带着一丝柴火特有的烟熏味。
\"慢点吃,\"露娜倒了杯薄荷茶递过来,\"又没人跟您抢。\"
茶水滚烫,班宁却一饮而尽。
她这才注意到露娜今天的装扮有些不同——战术腰带上挂的不再是标准配枪,而是一台小巧的全息摄像机。
\"赵将军派你来当我的保姆?\"
班宁挑眉问道。
露娜脸一红:\"不是……我想记录下巴克什重建的情况。GtI北非战区司令部需要评估援助物资的投放点……\"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当然如果您不方便...\"
\"正好我也要去巡视。\"
班宁三两下解决掉最后一块大饼,抹了抹嘴站起来,\"带你看看真正的阿萨拉。\"
巴克什旧城区的废墟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奇特的美丽。倒塌的墙壁上爬满了耐旱的藤蔓,破碎的彩色玻璃窗将阳光折射成斑驳的图案。班宁和露娜穿行在狭窄的街巷中,不时需要跨过断裂的水管或是绕开倒塌的混凝土块。
\"这里……竟然还有人住?\"
露娜惊讶地指着一栋半边坍塌的三层小楼。
阳台上晾晒的衣物在微风中轻轻摆动,楼下甚至摆着几盆盛开的沙漠玫瑰。
班宁嘴角微扬:
\"阿萨拉人就像沙漠里的蝎子草,看起来干枯了,一场雨就能活过来。\"
转过街角,一阵香甜的面包香气突然扑面而来。
露娜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惹得班宁轻笑出声。
\"穆斯塔法老爹的店居然还开着。\"
班宁指向一间用废墟材料搭建的简陋棚屋,门口排着十几个小学生模样的孩子,\"走,我请你吃全阿萨拉最好的烤饼。\"
棚屋前的老头子看到班宁,浑浊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他缺了三根手指的右手举起一根长木棍,挑衅似的在空中划了个圈:
\"这不是我们的卡迪尔家族长公主吗?上次见你时你才这么高——\"
木棍比划到一个七八岁孩子的高度。
\"穆斯塔法老爹,您的记性还是这么好。\"
班宁接过木棍,娴熟地挑起一块刚出炉的大饼,\"我离开巴克什都那么多年了。\"
老头子得意地捋着花白的胡子:\"那当然!你和你弟弟赛伊德总来偷我的芝麻饼,害得我养了条恶狗……\"
他突然注意到露娜,\"这是?\"
\"露娜,GtI的技术官,好像是美国……\"
\"我是韩国人,我在美国生活过,但我永远是韩国人。\"
班宁把热气腾腾的大饼掰成两半,递给露娜一半,\"她想知道阿萨拉的故事。\"
穆斯塔法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故事?我这儿有的是比故事更真的记忆。\"
他拍拍身边的木箱,\"坐吧,刚好放学了。\"
小学生们一窝蜂围过来,脏兮兮的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
穆斯塔法从炉子里挑出几块烤得金黄的小饼分给他们,孩子们立刻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这是新出炉的一代,\"老头子低声说,\"他们只知道战争。\"
一个小女孩举起手:\"老爹老爹,我爷爷说以前这里有座喷泉是真的吗?\"
\"何止喷泉!\"
穆斯塔法的木棍指向广场中央的废墟,\"1982年内战爆发前,巴克什的中央广场有个音乐喷泉,周末晚上还会放电影!\"
\"电影有很多的,很好看的,包括日本的《啊!海军!》、《追捕》,还有朝鲜的《卖花姑娘》,美国的《宾虚》……\"
孩子们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叹。
露娜悄悄打开全息摄像机,记录下这一刻。
\"后来呢?\"一个缺了门牙的男孩追问。
班宁替老人回答:
\"2011年所谓的停战协议签署后,哈夫克集团控制了这里。\"
\"他们把喷泉拆了,改建成刑场。\"
穆斯塔法阴沉地点头,缺指的手无意识地摸着脖子上的一道疤:
\"我亲眼看见他们枪毙了十二个反对派……就在情人节那天。\"
一个小女孩突然指着露娜的GtI臂章:
\"那他们是来帮我们的吗?\"
空气瞬间凝固。
班宁注意到老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孩子们也突然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