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趁着夜色,驶入了火器司。
火器司今夜看着并无不同,倒是门前的蒋阑珊一身常服装扮,她的神色阴晴不定,若不是安陵容亲笔奏折,她不会带兵出宫的。
她心下也有些慌张,对于安陵容登基坐皇位之后,还留着爱新觉罗氏的男子,成为了王君,她是反对的。
只不过安陵容只是笑笑,她看不透安陵容,在看到王君也没做什么大不敬的事情,尤其是入主紫禁城的那夜。
只是,心下的戒心却没有因为这般而消失,当她听到了马车声,更是神色紧张,一旁的赤练几人将早早准备好的小轿子,停在了火器司的正院之中。
从马车上下来的一个男子身影,全身上戴着黑色的斗篷,而怀中的女子,早已经被一张斗篷围了个严严实实,赤练几人上前,将女子送入小轿,朝着收拾出来了一间院落送入。
这间院落偏僻,在火器司的东北角,和往常一样有亲兵值守。
此时,在房间之内,安陵容脱去了身上黑色的斗篷,被抱到了床榻之上,一旁的蒋阑珊亲自上前,将早早备下的膳食送入,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拦住,随之许多的奏折,都被堆积在了一张铺着如意纹缎子的桌案之上。
“阑珊,这些时日你要辛苦一些了。”
“臣知晓。”
允袐一勺又一勺的将膳食喂给了安陵容,待到安陵容用膳完毕,他眼神中才有些懊恼。
方才安陵容在马车之上问他如何自处,他才回答,就见她已经靠在了他的怀中沉沉睡去。
如何自处?
他捏着汤匙的手一抖,就这样自处等着宠幸。
眸子中的心疼如鲠在喉,刚刚生产就要经过这般大的波动,四处搬迁。
但转念一想,在这般危急的情况之下,她只依偎在他的怀中,深深睡熟,是不是,她早就把他当成了家人?
在这个念头刚升起的时候,他又无法抑制的勾起了薄唇。
她打下来的江山,也该他去守着了。
所有的魑魅魍魉,都休想伤及他的家人分毫。
他正想着,安陵容的声音传来,她此时靠在了床榻之上,问着蒋阑珊:“过几日新宁县县丞就要入京述职,本打算蒋昌入京都的时候,公开审理。”
“只是事情一件接一件。”
“倒是朕不方便露头了,蒋昌不必顺利到达京都了。”
“还有,上回你所说,和离女子夫家不收,母家不要。”
“那便各地建造统一坟墓,命名为昭烈坟。”
“不要让和离女子无处可去,各地女学,优先考虑安排这些和离女子。”
“鉴止手中私账,你用就是,只是账目还是要审查清楚。”
“这些时日,你上朝的时候,将奏折取回,朕在火器司之中审批。”
“对了,火器司之中,加一营,为暗字营,暗字营用来打探消息。”
“京都的商铺,该建的建,这一事,归赵春燕管,将赵春燕从女学当中要过来。”
“赵春燕?”蒋阑珊惊呼一声,她疑惑的看向安陵容:“可是女学之中裴先生的亲传弟子?”
“如今却是已经改了姓,继承裴先生那一脉,如今已经姓裴了。”
“这一事,倒是不知晓。”安陵容听到这个消息,感慨这些日子日日盯着黄河流域两旁窑洞,所制作鎏金砖。
日日想着如何为鎏金砖打开销路,她深深知晓,若是鎏金砖,有一个合适的时机问世,这黄河流域百姓,又多了一份收益。
收益?
使臣入京?
她似乎在一团乱麻之中,找到了一个线头,灵光一闪的她,吩咐道:“将鉴止招回京。”
“允袐,过几日使臣入京,九州清河宴设宴,联同理藩院,鎏金砖问世。”
“好。”允袐低声应答道。
“允袐,这些时日,朕的景安全靠你了。”
安陵容的一只手掠过了允袐的眉毛,允袐突如其来的勾唇一笑,内心充斥着狂喜,她说全靠我?
她要靠着我?
他促狭的逗弄着:“你方才说什么?”
“本君未曾听清。”
安陵容觑着允袐面上的得意之色,又顺从他的心意,说了一声。
“朕和孩子都靠着你呢。”
允袐微微挺起了胸膛,这个时候他见了蒋阑珊,只觉得蒋阑珊多余。
“好了,你该回宫了。”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安陵容一声令下,允袐神色一正,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又恋恋不舍的看了又看安陵容,手指穿过她的发:“你受苦了。”
就在这时,被放置在安陵容身旁的襁褓之中,小婴儿许是不满父母居然都未曾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嗷的一声便大声的哭起来,这嘹亮的声音,勾得允袐回头看了看,又一脸嫌弃的转头看向了安陵容。
盘算着,什么时候能有个女儿就好。
像他的妻一般,香香软软。
粉红色的襁褓之中,男婴似乎更加不满了起来,因为哭泣而皱起的眉头,让他的整个小脸都透露着一种嫌弃之意。
“昂。”小家伙又发出了一声啼哭声。
允袐的神色收回,转身朝着安陵容深深的望了一眼,才大步流星的离开。
“允袐,孩子姓陈。就按你说的,唤作清风罢。”
允袐听到这一声,身子定了定-“好!”-他说。
他手腕之上的做旧的络子,在这一刻似乎发出灼热的痛感,他的手不由自主的抚摸上那条络子。
母妃,你听到了么?
孩子姓陈,他唇边扬起的笑意,果然,他的妻最是在乎于他。
待允袐走后,安陵容躺在床榻之上,一旁跟随而来的乳母上前将男婴抱下,安陵容缓缓躺下,她今日实在操心太多,她打着最后一点精神头,看向了蒋阑珊:“阑珊。”
“去宫门口等着,看着是乌拉那拉氏的人还是高家的人,去了宫门口附近徘徊。”
“不用多说,看完了就回来。”
“是。”
蒋阑珊应声而去,安陵容也缓缓闭上了双眼,让孩子姓陈,是因为穆嫔陈氏,她还未生产的时候就想过,这个孩子到底姓什么。
姓安,她自己都不愿意姓安,卑劣的安比槐的血脉,以及安比槐的姓氏,她觉得,没有延续下去的必要。
姓爱新觉罗氏,难免给了其他人揣测之心,费尽心力得来的天下,不,准确来说,是费尽心力要让天下女子能够有另外一条道路走,不能半途而废。
自古历朝历代,每一个皇室宗亲,都是盘根错杂,但是唯一一点,就是所有的皇族便是子嗣充盈,而物竞天择,在皇权斗争之中,活不下去,长不大的,也只能说气数当尽。
如今景安的天下,是由千千万万的女子固守,组成。
在这个位置上,便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最坏的打算,安陵容想着想着,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呼吸越发的匀称,缓缓的进入了梦乡。
而今夜,从养心殿之中出来的青云和高曦月二人。
各自回了府上之后,青云扣响了门上的铜环,那尔布府上的门缓缓打开,从内里探出一个佝偻的身影,在看清来人后,他将身子一侧,左右环视一圈,确定没有任何可疑人员,便将大门掩上。
“二小姐,你怎么回来了?”
“阿玛呢?”
青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