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里聊得热火朝天。
常氏悄悄走到将军夫人身边,轻轻落座。
“还没恭喜郑夫人与上官夫人,你二位如今可是儿女亲家啦!亲事定在哪日?”
祭酒夫人房氏与济远先生夫人褚氏,相视一笑,两人面上均带着掩不住的喜色。
“定在三月末,比鑫爱姑娘晚上几日。”
“那敢情好,京里的热闹一场接着一场,咱们也沾沾喜。对了,鑫爱怎的没来?”
宋谨央眼底染笑,睨了问话的人一眼。
“躲屋子里绣嫁妆呢!”
众夫人笑。
“鑫爱是个有福的,遇到镇国夫人,事事替她料理周全。”
众人连连附和,气氛好极。
突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闯了进来。
“依我看,宋鑫爱够倒霉,从镇国夫人府出嫁,免不了沾染上不好的名声。”
全场毕静。
众人寻声望去,常氏搀扶着莫氏,不知何时回到花厅。
常氏见到自己的姑母,就像老鼠见到猫,忙缩了脖子躲在婆婆身后。
将军夫人见状,眉头蹙了起来。
薛至成亲不过月余,便被皇上一纸诏令离了家,徒留新媳妇一人在府中。
自己难免心疼她,时刻关照着。
却也让她事事依赖自己。
她心中既欢且忧。
欢的是婆媳关系极好,忧的是媳妇立不起来,日后只怕儿子会受累。
当下打定主意,回府后手把手要教媳妇料理后宅。
自己的媳妇自己心疼,自己能打能骂,旁人却是欺辱不得,她立刻怒目向莫氏婆媳看去。
如刀剑般的目光,注视着来人。
莫氏浑不在意地落座。
她才没有夫君的好脾气,今儿个就是来找不痛快的。
谁也没有料到,她竟然直接拿宋鑫爱开刀。
“好好的姑娘家,入了和离之家,哪里还沾得上好?”
莫氏像是自言自语般,用人人听得着的声音咕囔。
众人面色一凛,尴尬极了。
有的拿起帕子按了按唇,有的低头扶了扶了发簪,有的转过头去,似与人小声交谈。
莫氏冷笑地将众的神态尽收眼底,最后直直地望向上首的宋谨央,眼底全是不屑。
“若是宋姑娘的婆家知道真相,可会心生芥蒂?镇国夫人,难道您就不担忧吗?”
祭酒夫人房氏眼见气氛越来越紧张,立刻出声打圆场。
“鑫爱有福,邱状元有才,两人正是良配,还是皇上眼光好!”
房氏特意提到皇上,便是提醒莫氏别太过分,这可是御赐的亲事。
莫氏当真气得狠了,逮谁怼谁。
“倒是不如郑夫人想得明白!被退过亲的女子像宝贝似地娶回家!”
这话一出,济远夫人褚氏脸色立刻刷白。
褚氏的小女儿的确曾经定过一门亲事,是老爷子在世时定的。
对方是老爷子的救命恩人,老爷子为报对方恩,特意将孙女许给这家人。
对方是商户,本就门不当户不对,竟还敢背着他们,同自己的白月光搞在一起。
甚至大大咧咧地上门挑衅,逼女儿接受平妻,还大言不惭地说会恩赐她一个孩子,他同白月光生下的第一个孩子,不论男女,都养在她膝下。
旁的,叫她别想了!
想也想不着!
气得济远先生当场暴怒,直接退亲。
当时女儿已然十九,退亲总是女子吃亏,之后议亲总是功亏一篑,原本说得好好的,到交换庚贴一步,对方打了退堂鼓。
急得她满嘴潦泡,头发大把地掉。
幸得房氏上门,替小儿子求娶,虽是续玄,但到底知根知底,她含泪点头应了下来。
如今被莫氏大庭广众之下重提心事,不禁悲从中来,泪意瞬间涌了上来。
房氏大怒。
亲事本是两家私事,这莫氏连脸面都不要了,竟然对他们家事指手画脚,当场冷了脸。
“莫夫人还是管好自家后院吧,旁人的事,还轮不到你指点江山!”
莫氏面色阴冷。
“谁爱管你们的家事?我不过是以此为教训,告诫在座的各位,家有女儿的,可得注意德行教养!”
“你,你……”
褚氏平日里也是能说会道的,可事关自家女儿,生怕越描越黑,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莫氏以为自己占了上风,面露得意。
“唉!希望宋姑娘别像上官姑娘般,染上不好的名声,赶在上花轿前被人退亲。”
宋谨央冷眼看着莫氏的唱捻作打。
明白她这一切都是冲自己来的,房氏、褚氏无辜受累。
她正想出声帮腔,一道略显暗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邱家如何行事,便不劳夫人操心了!”
众人讶然,向着声音的来处看去。
角落里,坐着位衣着朴素干净的老妇。
面容苍老,神情淡然。
头上围着块布巾,从妆扮来看更像平民,在花厅里显得独树一帜。
边上有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扶着她站起身,缓步走来。
走近后,她恭敬地向宋谨央行了一礼。
“夫人,恕我无状,你我身份云泥之别,适才便没有上前问安。”
宋谨央和气地笑道。
“咱们两家是何等关系?哪用得着这些虚礼?你身子一向可好?上次送去的鹿茸可合用?”
“多谢夫人,得亏您援手,小女如今已无妨了。”
老妇人提及女儿,木然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众夫人面面相觑,好奇镇国夫人怎的同平民有交集?
有知情人悄声提醒。
“她就是邱状元的母亲周氏,宋姑娘未来的婆婆!”
两人寒暄几句后,周氏便转向莫氏,毫不留情地开口。
“这位夫人安好!我很满意儿媳,更庆幸她被镇国夫人搭救!若日后元亮有对不起她的地方,我这个做婆婆的第一个不答应。儿媳若要和离,我头一个支持她。
世间规则,对女子多有苛责!
女子不易,打小耳提面命,须得三从四德!殊不知,若从的那人无德无良,可得受尽无边苦楚!!!
镇国夫人之举,开了女子追求幸福的先河!
正应了那句诗:‘君若相依,我必相惜;君若不离,我定不弃’,后头老婆子再加两句‘君若离弃,我定调头离去’!”
扑哧!扑哧!扑哧!
直白的话语,惹笑了众夫人。
说得没错!
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是戏文里的唱词。
真到了现实生活当中,不过是一地鸡毛罢了。
好的时候,犹如蜜里调油;歹的时候,一房又一房小妾进门。
咱们女子也该硬气,拿得起放得下!
“君若离弃,我定调头离去”!
没错!正该如此!
一时间,因为邱状元母亲的一句话,气氛重新松快起来。
莫氏却被一个农妇怼得胸口疼,常氏忙不迭替她抚着背,却被莫氏一把推开,登时面露尴尬。
局促间,看到躲在将军夫人身后的侄女,计上心来。
“常娇!我常家规矩,嫁人后当务之急,是替夫家开枝散叶。你嫁人足有三月,可有好事临门?”
常娇听到姑母的声音就发怵,身子不自觉地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