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远猛地将手从神像上缩了回来,脸上满是惊惶:“我便是,当年遭人诬陷,被烈火焚身的高僧慧远!”
他一把将盖在神像上的布扯下,那神像的面容,竟与他分毫不差。
慧远瞠目结舌,呆立当场:“这便是当年,因治疗瘟疫有功劳,女帝为我所建的庙,所塑的像!
既然我已然被施以火刑,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为何又会在此处现身?”
他神色茫然,脚步踉跄,接连退后几步,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井边。
“之后,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他眉头紧锁,满心困惑。
就在这时,一阵呼唤声,从井底传来:“兄长……兄长……”
慧远心头一凛,朝井下望去,突然,一只湿漉漉的手,从井中伸出。
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用力一拽,慧远猝不及防,坠入井中。
他在水中拼命挣扎,手脚并用,好不容易才浮出水面。
却惊愕地发现,自己身处一条大河中,身旁有一名青年,正将水泼向他。
“兄长,今日咱俩一较高下,看看谁先游到岸边!”
慧远定睛一看,这青年的模样,竟与慧明一般无二,但是,他并不是僧人:“你是,慧明?”
青年闻言,满脸疑惑:“慧明?兄长,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中邪了?我是何古道啊!”
慧远心中一震,忙看向水中倒影,只见自己虽面容依旧,却一头乌发 。
他满心迷茫,不禁喃喃道:“我究竟是谁?”
何古道见他神色恍惚,一脸关切:“兄长,你莫不是为了筹备大婚,累坏了身子?
你当然是何夕阳啊!大喜之日将近,想来日后,我们兄弟二人,怕是再难像从前这般,肆意出来游泳嬉戏了。”
“我是何夕阳?”慧远眉头紧皱,手捂额头,突然之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无数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这才恍然大悟:“我是何夕阳,刚刚加入鸿商阁,正筹备大婚。”
暮霭沉沉,华灯初上,凤栖城内,何府张灯结彩、喜气盈门,明日便是何家长子,何夕阳大喜的日子。
何夕阳身着吉服,袍角绣着荷纹,腰间束一条镶玉的丝绦。
他来到父母的正堂,在堂外,他正了正衣冠,抬手将发髻上的玉簪扶正,袖口轻轻一甩,大步踏入堂内。
甫一进门,他双膝“扑通”跪地,挺直脊背,双手交叠于地,行了一个大礼:
“爹,娘,孩儿明日便要成家立室,特来向双亲请安,感恩二老的养育之恩,孩儿没齿难忘。”
何夕阳抬头,目光触及父母的刹那,心中猛地一震。
眼前这对夫妻,正是前世慧明收买,陷害自己的那对老夫妇!
何父何母满脸笑意,眼中满是欣慰,何父抬手轻抚胡须:
“我儿既已成婚,往后便要与妻子举案齐眉,为我何家添丁旺族。”
何夕阳强压下内心的疑惑,拱手应道:“孩儿定当铭记爹娘教诲。”
何夕阳拜别高堂,在丫鬟的引领下,来到偏厅。
丫鬟侧身相拦,神色间满是焦急:“少爷,依着礼数,大婚之前。
您与夫人,可是万万不能见面的,这可坏了规矩!”
何夕阳剑眉一扬,长袖潇洒地一甩:“我既已投身鸿商阁,便不能再被繁文缛节束缚,拘泥于此,反失了气度。”
说罢,大步流星,踏入偏厅。
抬眼望去,只见未婚妻,正端庄地端坐一旁。
她螓首微微低垂,何夕阳心中一动,疾步上前,双手抱拳,行了个大礼:
“待明日吉时一到,你我便结为连理,自此同甘共苦、携手一生,风雨同舟,不离不弃。”
未婚妻闻言,缓缓抬起头来,露出那温婉动人的面容。
何夕阳刹那间,只觉五雷轰顶,眼前这女子,正是前世,被慧明收买的,那对母女中的母亲。
何夕阳心中波澜起伏,暗自深吸一口气,他强自镇定,暗自思忖:
“前世恩怨,今生姻缘,这命运竟如此捉弄人,让我与那些害我的人,再度相逢,究竟所为何故?”
何夕阳负手步出偏厅,抬眼间,瞧见候在偏厅外的丫鬟,瞬间苍老了许多。
何夕阳满心诧异,回头望向偏厅,只见屋内漆黑一片。
他微微皱起眉头,神色间满是疑惑:“夫人这是怎的,这便安歇了么?”
丫鬟听闻此言,惊惶失措:“老爷,您……您这是怎么了?这可是先夫人的房间呐,她早已仙逝了啊!”
何夕阳只觉脑海中“嗡”的一声,一阵剧痛袭来,痛得他冷汗如雨。
双手紧紧抱住头颅,脚步踉跄,接连后退了好几步。
一股记忆,涌入他的脑海,他忆起,自己接任了鸿商阁长老,收到鸿商阁阁主密令。
要去寻觅一块涅盘佩,而探寻此佩的方法,竟是阴邪诡异的五鬼追踪术。
此术需以自己的父母、兄弟、妻女为祭品,用他们的生命作为引子。
“我,这些年,都做了什么!”何夕阳仰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苦嘶吼,声音凄厉。
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溅落在青石板上,殷红一片。
他的眼神,瞬间从迷茫混沌,转为清明锐利,继而被无尽的悔恨所充斥。
他双拳紧握,关节泛白:“我竟是前世的慧远!前世,他们五人对造谣构陷我;
可今生,他们却成了我的至亲,我竟以他们的性命,去寻找那块涅盘佩!
我……我究竟做了何等天理难容之事……”
他拖着沉重的双腿,一步一踉跄,走到院中的井边。
他望着那深不见底的井口,眼眶一热,泪水夺眶而出。
“是我大逆不道、罪无可恕,对不住你们……”。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攥住井口边缘,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青筋暴起。
“我已无颜苟活于世,唯有以死谢罪……”
何夕阳牙关紧咬,双眼一闭,心一横,跃入井中。
“扑通”一声沉闷巨响,井水冰冷刺骨,瞬间没过了他的头顶。
突然,他的身体,脱离了井水,狠狠砸在井底的泥沙上,“砰”的一声闷响,溅起大片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