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沈聘婷起了个大早,在岑四和笑尘的协助下,开库房备礼物。
“这送礼也分贵重或低廉,贵重的不一定能体现心意,同样,低廉的也并非瞧低了对方。关键讲究一个心意,能送到对方心里去。”沈聘婷抖开钥匙串,打开沉重的库房门口,在笑尘和岑四的推势下,琳琅满目的物品呈现在眼前。
岑四啧啧称奇:“我滴乖乖,这什么时候布置的啊?这么多!这的多少钱啊?”
沈聘婷笑道:“你一直在外面的药铺里打转转,哪里知道咱们主店的情况?”沈聘婷美目扫过排排货架:“笑尘,可有打听到韩阔的喜好?”
笑尘眼神也忍不住扫视着这些货架,要说他跟着楚轶,也算是见识过了,可还是被眼前的一幕震撼的说不出话来,要不说商人的财富如同“金玉委地若泥沙,珊瑚列庭如薪束”呢。笑尘看的眼花缭乱,听到沈聘婷问,才回过神来:“沈姐姐,韩阔他平时除了习武,就是写大字了。”
沈聘婷漫步在各个货架间,玉手轻轻划过多宝格:“嗯,写大字,那就是喜欢书法了。一个武人喜欢书法这种文雅的,可见是个心思细腻的人。诶,正好,这里有幅宋朝书法大家海识云的字帖,他以擅长行书着名。我想韩阔应该会喜欢。”沈聘婷一边说一边将卷轴放到岑四的手上,接着又巡视起来。
“再配套文房四宝吧!送礼不送单。”沈聘婷停驻在专门摆放文房四宝的架子前,将靠下一点的一套给拿了出来,送到了笑尘手上,“这是上次商船去湖州带回来的一套笔墨纸砚,在市面上不算特别贵重,但价值也不低。韩阔终究是一介武夫,太过高端的送给他,反倒有看轻他的嫌疑。好了,前头柜台上有礼盒,笑尘去找冬乔打包一下,带去给韩镖头吧!岑四,你跟我来,阿婋要亲自随商队北上,这次招你回来,是后续的一些安排要你配合。”
笑尘见沈娉婷有话和岑四商量,就独自去前头打包礼物。等到冬乔收拾好,披着墨绿色大毛斗篷的梓婋也出现在了前堂。
“阿姐,这是沈姐姐替你准备的礼物,带给韩总镖头的。”笑尘捧着礼盒道。
梓婋走至马车前,也不检查礼物:“嗯,沈姐姐准备的定然是最妥贴的。你收好!张齐,我们走!”
长青镖局在应天城西南,距离明采轩大概一个时辰的马车。车马颠簸,梓婋和笑尘坐在车内,听笑尘细数调查到的情况。
“去,把这个给张齐!”梓婋备了两个小小的怀炉,金属的炉身,雕刻着精致的云纹,大概有两个巴掌大小,里面装了开水,用灰兔皮做的小袋子包裹着,可以揣在怀里取暖,“他在外面驾车,太冷了。”
笑尘接过后,撩开一道帘缝,递给了外头的张齐。在张齐的道谢声中,马车开足马力朝前奔去。
笑尘坐定后,抱着自己惯用的长剑,黑色的劲装衬得小少年英姿勃发,梓婋看着他心里就想着:这么优秀的孩子,怎么可能不是自己的弟弟?
“阿姐,我找应天的锦衣卫兄弟打听了一下。原恺和韩阔同是少林俗家弟子,拜了同一个师父,原恺是师兄,韩阔是师弟。四年前出师后,到应天开设镖局,命名长松。因为是少林子弟,各路商家、官家对长松镖局的印象十分不错,也乐意找他家托镖。两年前,势头正猛的长松镖局,突然分家,韩阔出走。再一年后,韩阔在长松镖局附近开设了长青镖局,两家就开始打擂台了。”笑尘将长剑开在马车壁上,伸手烤火,这天太冷了,外面的雪都没过了脚面。
梓婋随即从座位下的抽屉中拿出一件大氅,递给笑尘:“披上,穿这么点,别生了风寒。”
笑尘自然而然地接过披上,这段时间以姐弟相处,笑尘也渐渐找到了和梓婋相处的方式,就是对方的好意你全盘接收,这让笑尘心中也升起一种这就是我姐姐、我亲人的认知。
穿上大氅的笑尘继续道:“对于师兄弟两个决裂的原因,外头猜测颇多。有人说是营收分成不均,导致兄弟两个起了纷争,大战一场后,韩阔负气出走;也有人说,是原恺为了扩张生意,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韩阔为人正直,不愿意同流合污,无法劝阻之下,失望离去。”
梓婋点头道:“从我和原恺接触来看,姓原的人品是不大行。市侩的很,武人的正直阳刚之气,我倒是没见识到。”
笑尘不解道:“那当初缘何就选了长松呢?”
梓婋无奈地道:“商队启程在即,找镖局护卫,就奔着长松的名气去了。没有多加了解,就定了下来,是我的失误。”
笑尘了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说的不就是原恺这类人么。
笑尘继续道:“不过还有另一个说法。”
梓婋观笑尘的神色,略带着妇人嚼舌头的猥琐,微蹙眉头问道:“不会是桃色新闻吧?”
笑尘感叹梓婋的敏锐:“我的阿姐,你可猜的真准!我那锦衣卫的兄弟说,两年前,韩阔走镖,途中救助了一对乞讨的母女,将她们带回镖局。这对母女就在镖局里做些洒扫的活计。后来原恺想做一笔到郴州的大生意,押镖银高达两千两。他几次和对方老板接洽都没成功,后来打听到这个托镖人沉迷修道炼丹,替他守丹炉的童男童女,每月都要换一对。原恺就将那女儿送过去了,本以为就是简单守个丹炉,谁知道一个月后镖局派人去接人,只接回了一具尸体。那个母亲几次讨要说法,都未能成功。”
梓婋疑惑不解:“没去官府报案吗?官府不管?”
“民不告,官不举。”笑尘叹道,“原恺图做这笔大生意,压着不让报官,拿这件事去和对方大老板做了交易。那个母亲接受不了,直接吊死在长松镖局的正堂里了。韩阔那个时候在外走镖,等他回来,那对母女俱亡。应该是为那对母女,韩阔和原恺起了纷争。不久韩阔就出走了。然后镖局圈子里,开始传一个桃色绯闻,说韩阔和那个母亲有一腿,故而才会为了一对不相关的母女,和亲如亲兄弟的师兄分道扬镳。阿姐,你也知道,一些武人讲究的是仗义,是兄弟大过天,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这个观点在他们的心中根深蒂固。很多同行,都对韩阔的出走,表示不理解不赞同的。”
“既然死了人,那炼丹的那位,可有给出什么说法?”梓婋好奇道。
笑尘摇摇头:“没有,就扔给那个母亲一百两银子,想息事宁人。最终原恺心心念念的那笔生意,还是得到手了。”
梓婋感叹道:“两条人命,一百两银子,一笔生意。于原恺来说,锦上添花;于他人来说,饭后谈资;于炼丹的那个来说,略拔毫毛;但是从韩阔的表现来看,应该是刻骨铭心了。不管这个桃色绯闻是真是假,死人就是死人了,未调查,未破案,对死者来说都是天大的冤情。不过韩阔出走后,就没有深究下去吗?”
笑尘依旧摇头道:“没听说有什么调查或者报官的动作。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没有深究下去。”
梓婋摩挲着手中的暖炉,分析的话语流畅而出:“韩阔是个武人,从沈姐姐准备的礼物来看,他又喜欢风雅,可见是个带着文人气质的武人。这种人,一般都是心思细腻,情感沉厚,不管是什么情,都带着会不由自主地带着悲天悯人的心态,他若真的是为了那对可怜的母女,和自己的师兄决裂,可见此人是个正直心慈,责任心极强的。能聘得他来做我们的商队护卫,我们定然高枕无忧。”
笑尘也点头道:“阿姐分析的是。这个韩阔这几年镖局生意做的也不错,他还时常捐钱给城内的慈婴堂,上次闹饥荒,米价飞涨,他还开设了粥棚。”
梓婋挑眉:“哦,那此人倒是值得结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