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浔被澹台肆抱着走出大理寺坐上马车时。
人还有些恍惚。
方才翁房唤来大理寺的仵作又给容轩验了一次尸。
确实是死于中毒。
他洗清了冤屈。
却发觉这件事好像走入了一个更深的迷宫。
容轩一直被永安侯夫人捧在心上养。
怎么会让他中毒?
还那么久都没被发现。
容浔搭上澹台肆的手腕。
压低声音道:“阿肆,容轩的尸体不是火化了吗?”
澹台肆垂眸望着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
骨骼修长,很是匀称、好看。
“容轩的尸体一直没有火化,被你四哥藏起来了。”
澹台肆回想当日容旭来找自己的情形————
宸王府的耳房内。
澹台肆望着地下跪着的容旭。
“关于容轩的尸体你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王爷,容轩的尸体在火化那日被我偷藏了起来,一直保存在冰窖。”
闻言,澹台肆眯起眼睛。
“你为何要这样做?”
容旭先是一叩首。
才缓缓道来:“王爷还不知道吧,容轩送到侯府时其实还活着,
只是体内毒物发作厉害,半个时辰后便咽气了。”
“那就是说,你永安侯府的人一直都知道容轩是因为中毒才死的?”
“我父亲和夫人将府中上下瞒得死死的,旁人自然不知;
说来我也算是碰巧,当日站在暖香阁的房檐下无意间听到的。”
澹台肆打量容旭的眼神倒是多了几分好奇。
“你将此事告知本王,可知会有何后果?”
“我知——”
容旭垂眸掩下眼底的情绪。
“我虽是容家的儿子,但对父亲的行事一直不认同,
但我无功名在身,就是想说些什么,父亲也浑然不在意。
我将此事告知王爷,也是不希望父亲一错再错,最后反倒害了一家老小。”
澹台肆沉默片刻。
容旭这话太过自谦。
他曾经偶然看过容旭写的文章。
若说才华,他绝对不输给容家的嫡长子容辙。
只是不知为何;
他却从未上过考场。
若不然,去岁的放榜单中。
定会有他的名字。
澹台肆身体微微前倾。
“你帮了本王,可有什么想要的?”
“有——”
容旭倒也不推辞。
“我知道,我一旦将容轩的尸体交给王爷,便是背叛了容家,
但我深知永安侯府已经从根处烂了,我和娘亲不想搅在那一摊烂泥中。”
他说着顿了顿。
声音放低了许多。
“我也知道王爷已掌握了父亲勾结奸臣、贪污走私的罪名,容旭别的不求,只求到时候王爷能保下我和娘亲一命。”
“........”
沉寂许久。
澹台肆指尖轻轻敲打着桌沿。
“你知道容怀州犯了多大的罪吗?到时候容家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所以,才求王爷保下我和娘亲的性命,我知王爷有这个能力。”
容旭此举。
说的好听点;
他大义灭亲。
说直接一点。
少不得有人背后骂他不忠不孝。
澹台肆知道容旭这次是做了破釜沉舟的准备了。
按理来说他是容家的儿子。
容家一旦获罪他一定逃不掉。
所以才会想到用容浔这件事让澹台肆不得不帮他一次。
“你起来吧。”
澹台肆起身往外走。
一边一边对里面的人道。
“本王,和你做这笔交易,你近期就安心待在永安侯府,到时该如何,自会有人去告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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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肆.....阿肆——”
容浔推一推澹台肆。
“你发什么呆呢?”
“没有。”
澹台肆伸手揽住容浔将他往怀里带。
“等你伤好了,带你去郊外骑马。”
容浔笑笑。
放松的靠在他的怀里。
“那你到时候可不能笑话我骑的慢。”
“我不会笑话你。”
澹台肆吻了吻容浔的头顶。
马车慢悠悠的走在热闹的街市。
过不了今晚。
大理寺多半就会将容轩此案公之于众。
到时容浔的冤屈也就洗刷干净了。
“对了——”
容浔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四哥为何将容轩的尸体藏起来,又为何事后找上你?”
“........”
澹台肆犹豫片刻。
垂眸望着容浔。
“你还记得你娘亲吗?”
容浔莫名的眨眨眼。
别说他不是真正的容浔。
就算他是,也肯定是记不得的。
“我出生时娘亲便去世了,我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不过,这和我四哥有什么关系?”
“容浔——”
澹台肆低声唤了容浔一声。
缓缓道:“此次我在琼州遇袭一事,和容怀州有关。”
容浔缓缓睁大眼睛。
离开澹台肆的怀里。
澹台肆继续道:“容怀州与宋映山勾结,几年间走私盐铁、贪污赈灾银子,犯了累累罪行,这次,我一定不会再任由他逍遥法外。”
“..........”
容浔似乎明白容旭来找澹台肆的真正目的了。
他伸手慢慢扶上澹台肆的手掌。
“容怀州死不足惜,所以,容旭找你,是让你救他?”
“嗯,也算是我和他的一个交易。”
容浔抿抿唇。
这交易怕也是为了他。
容家一旦获罪。
京师中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
想将容旭择出来谈何容易。
容浔将心里的疑问问出来。
“阿肆,若容家下狱,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定会将人死死的看住,你要怎么救容旭?”
“自然不能等圣旨下来再救。”
“嗯?”
容浔倒是想不明白了。
若是现在将人放走。
皇帝想找,也不是难事。
澹台肆重新搂着容浔。
“你可知东莱国的人最擅长易容术?”
容浔点点头。
“这个我在书上看过,竟是真的么?”
“嗯——”
澹台肆揉着容浔的脑袋。
“东莱国一直不与他国往来,我也是前些年四处奔走,偶然结识了几个东莱国的人。”
容浔明白了。
“所以,王爷是要用这方法救容旭。”
“对,只是从此以后,他就得换一个身份生活了。”
“......挺好的。”
容浔忽然想起来从前容旭和他说过。
他说他不想考取功名。
只想出家找一道观。
从此不问世事。
虽说换了一个身份。
但也算是了了他的心愿了。
马车走到宸王府门口。
容浔忽然拉住澹台肆的手腕。
“阿肆,还有一事。”
“什么?”
“我想.....将我娘亲的牌位接出来,供奉在寺庙里,想来她也是不愿再待在侯府了。”
“好——”
澹台肆握着容浔的手牵着人下马车。
“我这就命唐久将岳母的牌位请出来。”
不过容浔主动说起这话题。
澹台肆倒是想到之前偶然遇到的庄道和。
他停下脚步。
“容浔,你可认识瑶州庄家的人?”
“瑶州庄家?”
容浔摇摇头。
“瑶州离京师那么远,我自然不认识,阿肆为何这么问?”
“我只是在想,你娘亲或许还有亲人。”
澹台肆重新牵着容浔往里走。
对于他的话。
容浔不知该如何回答。
庄姨娘的事情很少有人知道。
就是文喜也只记得一些零星的小事。
容浔想了想。
道:“王爷,过几日我想单独见一见容旭,他,或者他的娘亲应该知道关于我娘亲的事情。”
就像澹台肆说的。
他的娘亲或许还有亲人在世上。
要是找到了。
让她认祖归宗也好。
总好过生前死后都困在容家那座吃人的宅子里。
活着受罪,死了也不安宁。
几日后————
朝堂上。
澹台肆将收集到的罪证一一呈上去。
本来想先问罪澹台肆私自回京一事的澹台尧顿时哑口无言了。
“皇叔,这些是?”
“皇上——”
澹台肆抬手随意给澹台尧行一礼。
“永安侯欺上瞒下,贪污赈灾银子不说,又勾结宋国公走私盐铁,此外,臣琼州遇刺一事,也与他二人脱不了干系。”
说到遇刺一事。
澹台肆忽然抬头直视澹台尧。
澹台尧被他如鹰隼般的眼神看的有些心虚。
不由的避开他的目光。
他对容怀州怒喝一声。
“永安侯,你好大的胆子!”
“皇上,老臣冤枉啊——!”
容怀州猛地跪在地板上。
“老臣冤枉!老臣冤枉!”
“证据确凿,你还敢说你冤枉!!”
澹台尧将参容怀州罪行的奏本扔到他身上。
“这几年国库愈发亏空,原来银钱都进了你们这些人的口袋里!”
“皇上,老臣入朝为官几十年,忠心耿耿,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宸王!”
容怀州转头恨恨的瞪着澹台肆。
“你为何要陷害我!?”
“皇上——”
赵忍冬走上前一步跪下。
“臣已将人证关押在大理寺的牢狱中,可以随时审问,那些人能够证明,永安侯和宋国公的罪行。”
“你——!”
容怀州气的脸色发白。
他指着赵忍冬。
“中丞大人,你为何总和老夫过不去?!”
“永安侯这话说的好没道理。”
赵忍冬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
“都是为了国事,你又何必扯私人恩怨?”
“你......”
容怀州被堵得哑口无言。
转身望着高台上的澹台尧。
他跪着往前爬几步。
“皇上,皇上,你该知道老臣对您是忠心的呀,琼州一事,不也......”
“皇上!”
沈鹤园忽然出声打断了容怀州的话。
“永安侯犯下如此罪行,你不能放过他。”
“.........”
容怀州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望着沈鹤园。
澹台尧沉默片刻。
慢慢将双手放在案上。
“来啊,将永安侯押下去,刑部和大理寺的人负责审问,查实后再行问罪。”
他说完。
外面守着的御前侍卫便走进来将人堵住嘴拖了出去。
澹台肆定定的望着澹台尧。
“皇上,这走私盐铁和刺杀一事,宋国公也同样参与了。”
澹台尧:“.........”
顿了顿。
他没好气道。
“将宋映山召回,打入大牢,同容怀州一同审问。”
说到这儿。
澹台尧想到什么。
他忽然一笑。
“容怀州罪大恶极,永安侯府的人一并获罪,至于宸王妃——”
澹台尧望着澹台肆面无表情的脸。
“皇叔,宸王妃也是容家的人,他也要一并获罪,你可不能偏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