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三人顺着来时的路,又回了达班,半路上,沈星在小磨弄下了车,说要去办点事,姐弟俩便直接将他放下,继续往回走。
元梅从倒车镜里看着沈星,慢悠悠的往烟管里塞了一根香烟,点燃后抽了一口,吐着烟雾道:“觉辛吞说他约了阿星,蓝琴和世纪赌坊可能今天晚上就能脱手了。”
:“哼~”元果不冷不热的轻笑一声,招呼都不打一声便探手摘走了元梅烟管上的香烟抽了一口,也顺着他姐的目光扫了沈星离开的方向一眼:“你昨天听没听见猜叔在河边儿内个小竹屋外头跟沈星说的那些话?”
:“没有啊。”元梅又从烟盒里掏出一根香烟点燃,歪着头疑惑的问道:“咋了?他俩说啥了?”
:“呵呵呵……”元果嘴里叼着烟,口齿不清的答道:“他跟沈星说,他年轻的时候在河边钓鱼,遇见拓子哥了,然后说拓子哥是个耿直的性子,有原则~~还跟沈星说什么……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有缘分的人才能走到一个帮派里啥滴……总之就是各种语言引导,让他当个什么有原则的人之类的……”
说着,他又忍不住轻笑几声,眼睛看着前面的路,脸却稍微朝着元梅的方向歪了歪:“你有没有发现,猜叔好像没以前聪明了?”
:“谁知道呢……”元梅不置可否的轻哼一声,戴着防晒手套的手探出车外掸了掸烟灰:“可能也是觉得沈星最近有点不走正道儿了,怕内小子不想管那个田记者,想亲自跟他说吧。”
元果撇撇嘴,将掉到了裤子上的烟灰掸落到一边,又将手按回方向盘上,换另一只手取下口中的香烟,也探出窗外弹了一下,似笑非笑的抿着嘴道:“他现在做事跟以前比可差多了,他以前挺谨慎的来着,现在多少有点狂了……啧……你也该笨点儿了,别把他给惯废了。”
元梅摇摇头,身子软趴趴的躺在座椅上,夹着烟管的手搭在车窗边缘,吊儿郎当的说:“放心,他精着呢。你怎么就知道,破绽不是他故意留的?”
元果一愣,有些不解的瞥了她一眼:“为啥呀?”
:“因为我。”元梅无奈的仰着脑袋,呆呆地看着车顶:“他嫌我蠢,留点破绽给我看,事后我要是去问他,就能躲过这顿揍,我要没去问他,他高低也得找个由头收拾我一顿。”
元果闻言,有些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到底是亲生的徒弟……你是不是演过了呀?”
:“啧~还说猜叔没以前聪明了,我看你才没有以前聪明了呢。”元梅不悦的发出了一个表示嫌弃的声音,一脸不爽的皱眉瞪了他一眼:“你以为他那是考我聪不聪明呢?他那是考我跟他实不实在呢!”
元果贱嗖嗖的歪嘴笑了几声,随手将已经燃了三分之二的香烟屁股丢出窗外,双手捏着方向盘问道:“你准备跟他夺实在呀?”
:“十分真诚,一分实在。”元梅轻笑一声:“用九分演技,跟他说十分真话……他愿意看我跟他演戏。但不愿意让我跟他藏心眼。”
顿了顿,她又低声补充了一句:“毕竟……真诚才是永远的必杀技。”
元果无奈的摇摇头,忍不住感叹道:“哎~跟你们这些聪明人相处真费劲,一句话三百六十五个坑,办点事儿还得拐弯抹角的……咱也不知道你们在勃磨这种简单粗暴的地界动脑子到底有啥用,一天天的,跟着你寻思点儿啥事,头皮都跟着使劲,一层一层的出油。”
元梅咧嘴一笑,将烟管里的香烟拔下来丢出窗外,往烟管里吹了口气,散尽里面残留的烟雾,一边摸索着将烟管揣回口袋,一边低声笑道:“猜叔某些想法也挺简单粗暴的。”
:“啥想法呀?”元果微微侧了侧脸,迅速瞥了他姐一眼,后者挑挑眉,有些无奈的轻叹一声:“他开始坑老赵头了。”
:“老赵头?谁……赵……赵磊?栾巴讼?”
栾巴讼本名赵磊,祖籍华国,和元梅一样,也是个东北人,并且和元梅一样……都是龙江人。元果在勃磨待了这么多年,自然是知道的。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疑惑的问道:“猜叔坑老赵头嘎哈呀?”
:“损呗~他前阵子偷着告诉老陈头,说老赵头要顺着磨康河那边打过来,第一个收的就是伐木场,让他给木头赶紧收了,憋到时候亏钱。”元梅事不关己的耸耸肩:“咱家老登跟内个祸国妖妃似的,净给老陈头出昏招,让他套路老赵头。整一(个)伐木场,让他把里面木头都提前砍光了是小事儿,主要他杵鼓老陈头搁外头败坏人老赵头名声,说人把他伐木场打了,木头都让人黑了。
你说,这要你,你受得了么?虽然内些木头对老赵头来说也不值几个钱,但是吧……黑锅这玩意儿,谁愿意背呀?那玩意夺憋~屈呀?完人老陈头害真听了,那家伙……厚着脸皮去跟联邦诉苦,真就让他把给勃磨联邦那些承包款要回来了……
哎呀~这回好了,老陈头觉得老赵头是个就会打仗的傻二愣子,老赵头觉得老陈头是个不要老脸的卑鄙小人,就人猜叔一个好人……他出了昏招,还得到了老陈头的好感,然后吧……老陈跟老赵有合作意向,不可能因为这么点儿小事就闹掰了,他俩还得合作。
因为猜叔给老陈面子,提前稍稍透露出了和他更近的意思,完人家害聪明,不管是从拉拢的角度上看,还是从人情的角度上看,他都得多跟人老赵说点老登的好话……然后~达班猜叔顺理成章的c位出道,成为勃磨北部最靓的仔……哦,不,最烂的……呃……最……反正就毒枭吧……嗯……就这么个事儿,你能听明白就行。”
:“大体能明白。”元果点点头后,又摇了摇头,一脸纠结的啧了一声:“就是内个陈会长……我不是很明白……
哎姐,你看嗷,第一点:陈会长不就是个商会会长吗?就算跟内务部的大多数官员走得近,有点关系,他也顶多就是个生意人,怎么能跟栾巴讼那种圈地自创特区的人一个等级,又是互相试探,又是坐一起谈合作呢?
第二啊,那州槟之前不是说,陈会长跟他内个二姐一直研究要给国籍改成华国的,一直宰(在)那儿申请呢么……他要真有那么大能耐,害能连个华国身份都整不来?连你都能搞来一个华国身份,他要真是个大佬,害能弄不来个户口本儿了?
再就是第三点,也是我觉得最离谱的一个点:就内陈会长那么大的能耐,当时为啥害因为一个马帮道去低声下气的求艾梭,还得通过猜叔说和,又让利,又牺牲外甥的,费那么大劲,搞一个对他来说也不是很重要的伐木场呢?”
:“害~~~”元梅无奈的长叹一声:“我这么跟你解释吧:勃磨这边,说的好听,叫什么联邦共和国,实际上,不过就是个未开化的蛮荒之地罢了,谁手里有资源,话语权就掌握在谁的手里。陈会长虽然是个华国人,但现在勃磨的钱脉都掌握在他一个人手里,他是一个生意人,却不止是一个生意人。
他是一个很~有钱,很有钱的生意人!
果儿,你不会以为联邦政府那些个部长秘书长的,说话就真能好使吧?之前就听毛攀说过,他舅舅因为打电话找内务部谈事情,被那边一个新来的怠慢了一下,就大发雷霆说人家不尊重他……硬生生把人一个新来的关系户逼走了。
所谓内务部官员,也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傀儡罢了。
就像我和磨矿山的迪卡一样,明面上看,他是边检的长官,军方小头目,我就是一开货车的野司机,走在路上还要低声下气,求人家放行呢……实际上,他那个长官身份是怎么来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他在位一天,磨矿山就没有我带不出来的东西。同样的,陈会长和内务部的情况也大差不差。
所谓资源,不过是钱、人、武器。
这些东西,捏紧一样,你就能被请上桌吃饭,栾巴讼是那个有人有武器的,人家陈会长就是那个有钱的,他俩凭什么不能坐在一起平起平坐?
要知道,人这玩意,不是死物,摇摆不定的大有人在。
咱们华国不是有句话嘛,有钱能使鬼推磨,陈昊有钱有人,谁敢跟他大小声?
第二个问题就更简单了,你这是信息差,猜叔之前跟我八卦过,我忘告诉你了,就内陈会长,你猜他为什么现在成勃磨人了?
他特么在华国犯事儿了!他跟他姐都犯事儿了!他之前偷税漏税,八九百个亿,完害杀人了,手里攥着几十条人命啊!出事儿的时候,是他二姐夫替他死的,就小毛他爹老毛……槽,我后来想想,我之前好像骂过小毛是不是死爹了,就踏马内句话创枪口上了……真踏马晦气……
哎不说他了,还是说老陈头嗷……虽说可以把锅全都往他二姐夫身上甩,但是人华国政府也不傻,拔出萝卜带出泥,他干了这么多脏事儿,就不可能身上没留下几个泥点子,人手里要没有能给他一锤子钉死的证据,就不可能贸然动他。
我跟你说嗷,就他手里内些个人命,在华国枪毙十个来回都不亏,完后身上还背着偷税漏税嫌疑……你说他要在勃磨杀人,华国内边儿走走关系,可能也就这么过去了,但他是在身为华国人的时候,在华国境内,杀的华国人啊!这不啪啪抽人华国政府嘴巴子吗?
就……你欠我钱不还,害杀我人,害拍拍屁股跑了,主要还带着钱跑的……要你,你受得了么?完后他害不是说……要重新搞个身份……他尼玛脑瓜子瓦特了,要特么用自己原来的身份回华国……就离~~谱……玩儿呐?演电视呐?落魄千金强势回归?这一次,我要夺回属于我的荣耀?这现实吗?不现实好不好!
哎你说,他是不是要求有点太高了?”
别说元梅了,这话就算听在元果耳朵里,都觉得很离谱,忍不住跟着吐槽道:“他也挺狂啊……以为华国是他家开的了?人不派反恐的把他一家老老少少都突突了就不错了,哪来的脸申请回国呢?”
:“嗯呢呗!谁说不是呢?”元梅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元果挠了挠耳朵,又忍不住皱眉问道:“哎,他犯了这么大的事儿,华国那边儿怎么不说跟勃磨这边儿商量商量,派人来把他抓走啊?”
:“那谁道了?猜叔也没说啊,可能是来人抓了,妹找着吧。”元梅摇摇头,一脸无所谓的耸耸肩:“咱管内些干啥?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咱要能有人家项龙商会大会长的手段,嘎哈害搁这儿风吹日晒的开货车呢?
这个话题跳过,跳过……你刚才说啥来着……哦,第三个问题……哎?第三个是啥来?”
元果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侧头提醒了一句:“我问你他那么能耐,为啥搞不定一个麻牛镇,还要给钱送礼,又求猜叔又啥的,害把他外甥都搭进去了。”
:“哼哼哼……这还用说吗?”元梅嘲讽般的轻笑几声,挑着眉梢道:“你要知道,他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第一呢,他是个生意人,拉下老脸求人办事,是所有生意人都能做到的基本职场素养,只要有利可图,他就不必与人置气。
所有人都知道,内个马帮道是人家麻牛镇前任治安官修的,整个勃北都认可那条马帮道属于麻牛镇,人艾梭还给钱买了管理权。
人家是有签合同的!
勃磨联邦想给老陈头用,也找不到由头,再说他们还不想陈会长从艾梭手里买路,他要是把买路钱都给艾梭了,人联邦政府赚什么?那艾梭是个土匪头子……哦,不,占山为王的土皇帝,他管不了人家那边儿,勃磨联邦在南部,麻牛镇在北部,他管不到内边儿~
现在勃磨联邦是个什么尿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地方治安官,只有死了以后才能派新的过去,他艾梭没死,陈会长想操作换人都换不过去,因为现在勃北内边儿山高路远不好管,还有班隆在中间横插一脚,没~法整。
能找到猜叔,也是因为咱家老登跟内务部那边有关系,主动伸出触角,让他感知到,不然你以为老陈头一个华国来的,整天搁家装乖宝宝的人能认识什么达班这种野路子黑帮啊?还不是猜叔一手操作的~
不是猜叔,他也认识不了艾梭,内个鸽血红……一共才这么大点儿个玩意儿,才值几个钱呐?你要把内玩意儿给猜叔,没准人老登能以为你搁那儿埋汰他呢,当场就给你连人带礼物扔出去,只有艾梭这种没见过什么好东西的村干部才把那么个小宝石当块宝。
至于外甥……嘿嘿嘿……你知不知道,我被抓到项龙国际的内一个月时间,毛攀在外面得罪了多少人?
哈哈哈哈……我想想都觉得好笑,那小崽子简直就……简直了他就……我跟你说嗷,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能嘚瑟滴哈哈哈哈……记忆最深刻的,就是他给人一倒霉蛋儿的秘书打死了,内秘书是他小秘,然后回头又给人唯一的女儿糟蹋了,一回头,又一脚给人儿子踹成太监了……连着一个星期啊……他特么就可着人一头羊薅,那叫一个惨呐……
其他的牛逼事儿,毛攀也没少干,总之就是天赋型惹祸选手,艾玛……老有节目了他……
我跟你说嗷……陈会长忍了他那么长时间,也是条汉子了!真的,忍者神龟了已经!
知道毛攀惹到艾梭那个啥也不知道,就凭着头铁当上地方官的二楞子的时候,搞不好老陈头都得高兴的开瓶香槟庆祝!
他二姐手里攥着他的基金,还管着他内个……“拆了东墙补西墙”的吃人慈善项目(东墙,别人的……西墙,拿别人的补上……懂的都懂。),又是命脉,又是把柄,他不敢得罪,再说人家他二姐夫都是替自己死的,他更不能明面上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了,所以只能借刀杀人。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之前一直很高冷的陈会长,知道了毛攀杀的内个是艾梭的私生子以后,突然就态度那么好了呢?嗯~~~懂了吧?”
:“哼……槽……这些老东西是真会玩儿啊……”元果听的忍不住笑骂一声:“这家伙……内老登瞅着人畜无害的,说出去名声也好听……赶人明哥讲话了,华国来的老板,不爱沾人命……实际上手段比你这个传说中的哮天犬阴狠多了。”
:“那可不咋地~”元梅点点头,想到那混小子刚才对自己的称呼,又忍不住怼了他一杵子:“滚犊子,说谁是哮天犬呢?”
元果噗嗤一乐,也不认错,而是继续进一步埋汰他姐:“哎~我说错你了么?你看,以前人说你是个疯狗,那疯狗,它疯了,连拐弯儿都不会,智商那玩意儿是肯定没有的,但你,我的姐姐,你连那些个只手遮天的大佬,偷天换日的黑幕都能瞅明白,那肯定也不是普通狗,可不就是哮天犬么~”
:“去去去~”元梅愤愤的白了他一眼:“想说我又狠又损就直说,还特么拐那么多弯……你嘴里害能说出来我一句好话吗?”
:“那你也得有好话让我说呀。”元果无语的探手到中控台底下翻出一盒香烟递给元梅,示意她给自己点一根,嘴上也不闲着:“你连点儿素材都不提供给我,我拿啥给你说漂亮话?”
:“哼~”元梅从鼻子里喷出一个气音表示了自己的不满,又掏出烟管,点燃了一根香烟后,拔下来递给元果,后者接过以后,她又给自己点了一根,口中哼哼着一曲不知名的调调,指尖轻轻扣着车门外侧,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元果闲聊着一些没营养的日常,直到回到达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