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曦和说的话是丝毫没有给鹿君留面子,以至于她有些不可置信,抬头愣愣反问“什么?”
片刻后她反应过来,气的浑身发抖。
她一个正妻放低身段来迎接丈夫的小妾,本就已经是奇耻大辱,这女人竟然如此嘲讽她。
她怎么敢的?
这是给脸不要脸啊!
鹿君越想越气,下意识就想拍案而起,可是手刚扶上竹案,一把匕首就对着她飞来,带着破空声,没有一丝犹豫分毫不差“咻”地钉在她一指距离处。
鹿君指尖微微颤抖,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看着匕首摇摆的尾端,有些惊疑不定。
不是说楚国人最是守礼?
一个小妾怎么敢一言不合就对她动手,谁给她的依仗?
翟骊?
鹿君微微缩回手,脑中空白一瞬,回过神时便觉得眼前的事情委实有些可笑。
在她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人生中,眼前这女人,是唯一一个敢明目张胆对她动刀的人。
好得很,好得很啊。
想到自己一国公主为了那乌龟王八蛋在这受他女人的鸟气,鹿君就气的双眼发红,开口语调就像绷着的弦,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什么意思!”
陈曦和慢悠悠收回手,摸了摸耳朵,叹气道:“刚才吵,现在更吵了。”
鹿君气急反笑,她扶着椅子站起,朝着陈曦和看过去,挽起袖子就想给陈曦和一点颜色瞧瞧:“不想好好谈,那就不要谈了!”
陈曦和弯了弯眼睛,也慢悠悠站起。
其实鹿君报出名字时,她就去系统资料库里翻寻了鹿君这个人的生平记载,她之所以后面会乖乖坐着,也不过是好奇使然。
她很好奇,历史上善骑射,豁达潇洒,最后斗败了一众东胡王子,最后承袭王位,带领东胡成为与义渠比肩的唯二草原霸主的女人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可惜。
陈曦和摇了摇头,看着鹿君喷火的双目,她回身单手将挂在柱子上的短刃取下,然后利落一甩,短刃带着凌冽的气势,伴随着破空声再次射向鹿君。
在对方瞪大的双眸下,短刃咻地被跟在鹿君身旁的侍卫拦下。
“你!”鹿君眼前一黑,觉得自己心口被一块巨石砸了一下,喘不过气,等她好不容易缓过那口气后,一张脸黑的活像死了三天没埋的尸体。
她本想破口大骂,但对上那一双黑的纯粹的双眸时,要出口的国粹却梗在喉咙间。
从进来时就坐的随意而舒适的少女挺直了脊背站在竹屋内的承重柱旁,虽然身穿一身淡粉色衣裙,嫩的像枝初初绽开的海棠,但那只没收回的手却提醒着堂内所有人,她可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知少女。
对方双眸凝视着她,眸光微暗,好似有些失望。
鹿君皱眉,觉得莫名其妙,侧过头翻了个白眼,下意识打量屋内一圈,立马察觉出不对。
屋内少了一个人,最开始被他们抓住的那个少年消失了。
接着,她发现自己脖子有些凉。
鹿君:。。。。。
真是小看她了。
不用想,也知道,拿着刀站在她身后的人是谁。
因为谈话的内容不能拿到桌面上说,所以鹿君只留下了自己的亲卫,几乎是她被挟持的瞬间,围在她身旁的五个辫子打手便刀剑出鞘,对准甘茂。
陈曦和敢肯定,只要甘茂有进一步行动,那些人定会一拥而上。
不过,又不是只有,鹿君有人,她的人早已将这云梦泽包围了。
她有些意兴阑珊:“现在能好好说话了?”
鹿君翻了个白眼:“别以为翟骊看重你,我就不敢动你。”
她抬手将脖子下的刀往外推了推,不屑轻笑,扭头不看陈曦和,鼓着脸,摆明不想配合:“你伤我一下试试?”
陈曦和无奈摇头,挑眉轻笑:“说实话,再见到他,我是高兴的,但要说有其他想法,一点都没有。
我不想跟着他回去,也不想作那当摆设的王妃。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说到这,陈曦和看向鹿君,眉目郑重:“我本以为你应该能懂我,毕竟,最初你嫁给他的目的应该也不是成为所谓的贤内助“王妃。”
侧头的鹿君愣住,不由哑然。
她最初想要嫁给翟骊是为什么呢?
因为那个人长相出众?是王位继承人?
当然不是。
因为他当时足够弱,有交易价值,既能够帮她解决当时窘境,也能增加她日后杀回去的筹码。
她五岁就能上马,十三岁跟着舅父去了前线保卫家国,这些年,她为了东胡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但她的父亲与哥哥们却在发现支持她的呼声越来越高时,毫不犹豫地将她推了出去作为联姻的棋子。
凭什么呢?
只因为她是女人吗?
鹿君冷笑一声,她差点忘了,他们盼望的就是用那种不入流的手段将她“不该有的心思”扼杀。
她本对那个位置没有兴趣,可他的哥哥、父亲,自始至终都未曾将她当做妹妹、女儿,她们随心意摆弄她的命运,期盼她能循规蹈矩、认命,像一个物品一样,将她推出去供人挑选。
那两人嘴脸恶心,拿出了让朝臣一致赞同的理由,让和义渠的联姻成为不可改变,势在必行之事。
她不想让她的舅父为难,因此她精挑细选,选择了翟骊。
想到这,鹿君心渐渐沉了下去,若不是陈曦和提起,她怕是都快忘了自己的初心,如她亲爱的父王、哥哥所愿,将所有精力都放在后院这巴掌大的地方。
自古男人多薄幸,她今天压了陈曦和一头,明日还会有张曦和、李曦和,她会被后院磨去锋芒,生生困死、
陈曦和叹了口气。
所谓“士之耽夕,犹可脱也。女之耽夕,不可脱也。”
古人诚不欺我。
鹿君彻底冷静了下来,她沉了脸,转头看向自己的亲信们“退下。”
见自己的人面露迟疑,她不由加大声音,语气不容置疑:“退下”
鹿君的护卫们,犹豫几秒,后退了几步,但刀却没插入刀鞘。
“脖子上架着一把刀怎么谈话?”鹿君指了指刀,半掀眼皮看向陈曦和时,虽然依旧嚣张,但周围的人都能明显感觉到,两人气场发生了微妙变化。
陈曦和眉目舒缓下来,她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忍住笑意,漆黑眼瞳如坠星辰,看的鹿君微微愣住。
她说:“甘茂,过来。”
她还说:“我相信再见面时,你已经拥有了一片属于自己的草原。”
一炷香后,门咔嚓从内打开,陈曦和挽着鹿君走了出来。
得到消息的义渠骇忙从侧屋走出,见两人仅在屋内待了一会,就好得似一个人一般,他顿时松了口气。
“我就说吧,你会喜欢她的”他勾起唇角,温和的看向鹿君。
和陈曦和聊了一番后的鹿君现在看见义渠骇就觉得烦。
她微微撇了撇嘴角,握了握陈曦和的手,偏头笑靥如花:“曦和妹妹有着一颗玲珑心,长得又美,我自是喜欢。”
说完,她又转头看向义渠骇,语气有些敷衍:“我在屋内呆的闷,想要妹妹带着我去附近转转。”
义渠骇一喜,忙上前扶着鹿君另一只手:“正好闲来无事,我也陪夫人前去吧。”
鹿君眯起眼睛,有些无语地看向义渠骇:“我们姐妹说些私房话,你也要听?”
陈曦和也歪头看着义渠骇。
察觉二人摆明了不想带上自己,义渠骇尴尬挠了挠头:“奥,我想起来,还有一点事没处理。”
“来人”说完他向周围吩咐一声:“贴身保护夫人,若夫人少了一根汗毛,我拿你们试问。”
“你们两人跟着,其余人退下”鹿君挥了挥手,叹了口气:“翟丽,带着这一群侍卫出去晃悠,你是生怕楚王不知道我们无邀入楚吗?”
义渠骇一噎,半晌妥协道:“都听夫人的。”
鹿君满意点点头,拽着陈曦和就往外走:“这附近哪里景色最好,妹妹可不能藏着。”
“云梦泽竹林雪景一绝,穿过竹林还有小片今年移栽的梅花林,现在怕是开的正艳。。。”
等看着二人身影消失在小院门口,再听不到交谈声,义渠骇在转身吩咐道:“收拾行装,等夫人回来便启程赶路。”
“诺”
梅林内。
鹿君让护卫远远守在梅林入口,不舍的拉着陈曦和的手:“妹妹真的不考虑跟我回去吗?”
说实话,陈曦和真的不止一点点心动。
鹿君有野心,能听进去话,又是女性,跟着她,她的很多政策一定能得以推行,但是,她得回家。
只有完成任务,她才能回家。
怎么系统偏偏就选了秦国呢。
陈曦和悠悠的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开得正盛的梅花,偏头看向鹿君:“愿梅花凋落,草原盎然之际,春风能知我意,带来你获胜的消息。”
鹿君遗憾地叹了口气,她低头轻抚肚子,语气坚定:“会的。”
“既然妹妹心意已决,那我就不送了,妹妹快走吧。”
“保重”陈曦和拍了拍鹿君的手,回头示意夕朝、甘茂。
夕朝将头上发钗拿下,丢至地下,玉簪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伴随着鹿君一声惊呼声,竹林顿时涌入一群黑衣人。
守在竹林外的护卫顿觉不妙,忙冲入竹林寻找几人身影,便见王妃昏迷倒在了雪地里,而王特意入楚寻的那位少女已经没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