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二十里外的寒山上,暮钟的余韵在山谷间幻化消散,最后一缕金光从飞檐翘角上滑落。
寒山寺的晚课结束了,僧人们灰色僧袍的衣角扫过青石台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是秋叶落在地面。
江遇揣着手站在大雄宝殿门外,惆怅地望着远处天边的火烧云。
[哎——]
001化作一只橘猫蹲在他的肩头,摆着开花的脚丫数着,[宿主,这已经是你第五次叹气了。]
江遇又一声叹气,[哎——]
他这个世界怎么就成了佛门中人,师门祖宗不会气得跳脚吧。
001不知道江遇在惆怅什么,只是看着他的光头忍不住发笑,抬起脚爪捂在嘴上,[宿主,你成了个秃驴还怎么和宿主夫在一起啊。]
江遇轻哼一声,[俗话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又不是不能还俗。]
再说了他要是真去守什么佛门规矩,师门祖宗真能掀开棺材板。
江遇抬头望了眼远处渐暗的夕阳,摸了摸光滑的脑袋,抬脚下了殿前阶梯,穿过庙中的大树遮蔽的小路往后院禅房走去。
根据原身自己的记忆来看他在一个单独的小院住着,临着寒山寺的外墙。
江遇循着记忆走到小院不远处,便见一穿着袈裟手捻佛珠的背影等在院外。
“住持。”
江遇几步上前,恭声唤道。
“净心。”住持转过身,“可否进屋小叙。”
江遇上前打开小院门,“住持请。”
住持先一步进入院内,并没有进江遇居住的禅房,而是在院中的石桌前坐下,“净心啊,你跟随为师修习也已有二十年,可想好今后的道路了?”
江遇在他对面坐下,总觉得这住持有些奇怪,难不成是看出来什么了?一些秃驴还是有些本事的,能看出来些什么也不稀奇。
“住持,净心近日越发困惑,思来想去还是想要入世亲历。”
住持低垂的眉眼抬起,在江遇脸上看了好一会才又低垂下视线,溢出一声叹息,“……也罢,那便待为师大限后再行入世,本想将寒山寺的大小事务交由于你,现在看来……”
住持轻摇着头起身从小院离开,一声轻叹幽幽传入江遇耳中,“……命有此劫啊……”
江遇和住持谈话时,001原本在小院的竹林里挠竹子,见住持叹息着离开跑着跳到了石桌上。
[他这是怎么了?好像有什么话没说完似的。]
江遇收回视线,起身进了禅房,在梆硬的床铺上躺下。
[确有话没说完,不过他既然不说,那便不是我该介入的。]
江遇掐着001的前爪,抱起来橘猫举到头顶在眼前晃悠着,[先别操心秃驴了,这个世界的情况还没传给我。]
001暗中吐槽了句“你现在不也是秃驴”,便把世界情况传了过去。
二十年前,前朝战乱萧国一统。
逾二年,先帝驾崩,新帝登基,开始大力推行佛教,名声本就不错的寒山寺也因此更为兴旺。
在新帝也就是如今的隆正帝即位四年后,开办东厂与锦衣卫相互牵制,然近十年过去东厂大行其道,锦衣卫处处受到掣肘,东厂督主郁若然更是成为人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更有传言,东厂督主患有疯病,一个不顺心便是见人就砍。
[哦吼。]正看着的江遇挑了挑眉,[老婆是东厂督主?但是,我记得东厂督主好像都是……嗯?]
001视线闪躲,[这个,我只是个小统子,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啊,宿主接着看接着看。]
近日,江湖上传言四起。
有人道,前朝有一《珍珑棋局》遗落江湖,得之者便可得天下,一时间人人都想将其揽入怀中,朝廷和江湖具是暗潮涌动。
在几年的明争暗抢下,萧国内部逐渐混乱,适逢此时外族来犯,萧国无力应对节节败退,东厂督主也因在战场上犯了疯病而受伤休养。
萧国为保和平送出了五公主前往蛮族和亲,两年后却终究难逃亡国的下场。
而那引起争抢的《珍珑棋局》却从未有人见过。
而原身一直待在寒山寺,在慧觉住持圆寂后接过寒山寺的一应事务,直到圆寂都没离开过寒山寺。
原身本就是无欲无求的僧人,也就没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
[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
001翻了下现在的世界进程,轻嘶了声疑惑道,[也是开始起传言了,但是有个地方不大对。]
原身一直待在寺庙里,也没有接管俗事,对外面的局势也就不太清晰,江遇翻了个身侧躺在床上,[哪里不对劲。]
[现在传言是起来了,但是传言传出的时间却提前了几天。]
虽然说不过是几天的差别,可这时间差本不应该有的,那么就只能有一个可能。
[看来这是又生出了什么变故。]
江遇拉过被子盖在身上,想到住持离开时呢喃的话,不禁将这两件事联想到一起。
[算了,我现在寒山寺中一个没什么戏份的和尚,还是要吃好喝好找老婆~]
见江遇闭上眼躺下,001舔了两下爪子跑了出去。
……
一夜过去,晨钟初叩,山岚未散。
青石阶上还凝着昨夜的露,洒扫僧人踏过,便留下几道神色的痕。
雄壮的山门在看守僧人手下吱呀一声推开,惊起树梢上的两只灰雀,扑棱棱掠过飞檐角的风铃。
今日是萧国的休沐日,一大早便有香客进庙祈福,山间的阶梯上还爬着长长的祈福队伍。
这些大多数都是从京城而来的香客,且大多数都是女香客带着家中小厮前来,少有的是夫君或是兄弟同往。
在这样的香客队伍中,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为首的男人脸上戴着一半纯金面具,只露出了他未抿的薄唇,穿着的衣物也是上好的料子。
身后跟着的两人看上去应该是这男人的小厮,三人都是一副不好惹的样子,硬是在拥挤的山道中形成了个真空圈。
寺庙后院的禅房内,江遇早早醒来,正站在衣柜前挑选今日的僧袍。
从早上醒来他的眼皮就一直在跳,绝对是有好事要发生,可要好好打扮一下。
看了会,江遇最终拿起挂在角落里的一件白色僧袍穿在身上,推门离开了小院。
“阿弥陀佛,净心师兄,今日香客有些多,您还是躲着些……”
“寂明师弟,可知那位香客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