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迟府的事情,杨蓝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
全城戒严,城门处他派人严防死守,可是这么久了,连个土匪的影子都没看到。
他派人去请六皇子,六皇子却以救灾事务繁忙,将迟府的事情全权交给了他。
可到现在为止,他实在没什么头绪,更何况,这是一桩惨案,他不可能什么都不问,就真的任由自己裁决。
“殿下,城主想要在未时二刻见您一面,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同您商量。”唐烨禀报道。
贺兰宁辉说:“那便准备好饭菜,让他过来吧。总不能一直不见一城之主。”
“是。”唐烨说,“还有一件事需要向殿下禀报,昨日我们的消息已经放了出去,到目前为止,太子那边暂时没什么动静。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太子已经知道了迟存玉在这里的消息。”
贺兰宁辉问:“你说他会为了一个女人贸然前来吗?”
唐烨分析:“城门外我们早有埋伏,无缝监视可疑人群,防止太子报信出去,而且都城也有人专门拦截可疑信件,这短短时间,太子处于孤立无援的地步,绝对不是我们的对手。”
“不过在这期间,需要放点儿猛料,逼太子尽快咬钩。”
贺兰宁辉垂眸沉吟,“那便将人挂去城门吧。”
“此女妄图行刺皇子,罪大恶极,特悬其于城门处,不予吃喝,令其气绝,以儆效尤。”
“若有人劫尸,便以同罪论,就地斩杀。”
唐烨惊色顿生。
只要太子一党出现在尸体周围,他们便可将其认定为同党,“名正言顺”地铲除异己。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殿下如此果断地要取迟存玉的命。
看来是他高估迟存玉的能力,也低估殿下的狠心了。
“去将六皇子请来,就说我想邀殿下共饮一杯,好为从前的不懂事道歉。”
待在昌蓉身边的小丫鬟翠云神色一喜,姑娘终于想通了。
她匆忙应了跑去前院,将此事告诉殿下。
殿下定会高兴。
毕竟之前殿下每次神情阴沉地离开时,她总担心自己会不会和姑娘一起倒霉,但好在,殿下似乎很重视姑娘,没有因姑娘的违逆而发怒。
贺兰宁辉听到这个消息也有些惊讶。
他抬脚准备过去,耳边忽然听到轮椅滑动的声音。
他看过去,坐在轮椅上的女子只穿着简单的衣束,头上素得连一个簪都没有。
“殿下要出门?”余惜主动问。
贺兰宁辉却不答反问:“不冷吗?”
余惜说:“本想去书房同殿下待着,那样便不会冷了,不过现在,殿下既然要出门,我便没有这个殊荣了。”
她从衣袖中伸出冻红的手指,费力地去推轮椅,身形在单薄的衣裙下显得格外瘦削脆弱。
“进去吧。”
余惜抬首,“殿下说什么?”
贺兰宁辉看着她说:“去书房等我回来。”
余惜有些欣喜,不禁灿然一笑:“谢殿下。”
贺兰宁辉不去看她突然焕发光彩的脸,未置一词,抬步离开了院子。
余惜见到前面领路的那个小丫鬟,心中有所猜测,没太在意。
进了院子,抬眼便看见昌蓉穿着绯红衣裳等在门口,让贺兰宁辉一阵恍惚。
此刻眼前安静的人影同脑海中有些模糊的身影重合。
昌蓉见到他,绷着的脸色刻意放缓,有些僵硬地勾勒出一个笑容。
“不想笑可以不笑。”贺兰宁辉路过她进了房间。
昌蓉的笑容因这一句话彻底僵在脸上,在原地站了几秒,才有些迟钝地跟着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摆着几碟小菜,还有一壶酒,摆好了两个杯子。
贺兰宁辉率先坐下来,“倒酒。”
昌蓉反应慢了一拍后,才上前拿起酒壶,往贺兰宁辉面前的杯子里斟酒。
倒了一满杯。
贺兰宁辉盯着这杯酒,声音没什么温度:“没学过倒酒的礼仪?”
昌蓉看着快要溢出来的酒杯,脸色赫然。
“没有。”她低声说。
贺兰宁辉没动那杯酒,抬头看她,“很怕我吗?”
昌蓉低垂着眼:“没有。”
“阿莺向来大胆,不会像你这般唯唯诺诺、束手束脚。”
昌蓉猛地咬住唇肉,眼底的憋屈和愤怒如有实质。
她能忍受这些天被当作另一个人训练,已经是极限,现在还要听害她至此的罪魁祸首当众贬低她不如别人。
他根本没把她当成独立的一个人来看待,只是他回忆和感情的载具而已。
尽管愤恨,她却决心讨好他,不然该怎么逃出这里?
“《伊人笑》会唱吗?”
贺兰宁辉开口问道,语态随意。
昌蓉说:“有伶人教过。”
“唱来听听。”
昌蓉做好心理建设,想起几句词,刚开口唱,瞬间走了调。
嗓子也因为没有开嗓,发出的声音有些干瘪涩耳。
昌蓉瞬间哑了声,尴尬地愣在原地,甚至一眼也不敢去看贺兰宁辉的神色。
余光中,贺兰宁辉站起了身,似乎还算平静。
但他径直朝门口走去,在路过她的时候顿了两秒,说道:
“你终究不是她。”
话落,贺兰宁辉便大步离开了院子,徒留昌蓉愣在原地,不知该哭该笑。
贺兰宁辉一直走回了前院,径直推开书房门进去。
坐在轮椅上的少女离暖炉极近,像是极为怕冷。
见到他时,眼神微亮,“殿下回来了。”
贺兰宁辉脚步一顿,应了一声:“嗯。”
他走到椅子上坐下,接过她递过来的热茶,问她:“很怕冷?”
余惜点头:“天气越来越冷,我的腿便也越来越疼。”
贺兰宁辉瞥了她藏在衣裙下的双腿一眼,没有答话。
余惜主动找起话题:“殿下有心事吗?”
贺兰宁辉问:“为何如此问我?”
“殿下大概不知道,您心情有所郁结的时候,您嘴角会些微绷直,眉心轻轻压着。”
贺兰宁辉说:“你一直在观察我?”
余惜游刃有余地答:“殿下应该知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贺兰宁辉看着她的脸,忽地问起:“要怎样才能让你放下杀父之仇?”
余惜笑意微微僵硬,她扩大嘴角的笑意,掩盖那丝僵硬。
“如果殿下爱上我,我可以考虑。”
贺兰宁辉被她戏谑的眼神弄得一怔,收回了探究的视线。
“我不会爱上一个瘸子。”
也绝不会允许自己爱上。若他能成君王,他的皇后怎能是一个孤女残废?
余惜坦然地笑:“殿下如此直白,伤我的心更深。”
她猝然倾倒上半身,整个人就要跌到暖炉上去,贺兰宁辉几乎是立刻出手,将人抱了起来。
“这么想死?”语气中有着压抑的怒意。
余惜却神色轻松,故意将头靠在他肩膀上,搂住他的脖子,狡黠道:
“殿下似乎要食言了。”
贺兰宁辉顿时意识到她什么意思。
“殿下下意识在意我的安危,便表明殿下对我并非嘴上那般冷漠。”余惜慢悠悠开口,“而在意,就是喜欢的开始。”
贺兰宁辉猛地将手上的女子扔到椅子上,“自作多情!”
还好椅子上放了软垫,余惜摔上去,屁股不算太疼。
她抬头继续道:“殿下应该知道,想要一个人痛不欲生的方法有很多种,不一定需要直接对肉体折磨。”
“攻心,也能让一个人生不如死。”
贺兰宁辉冷笑:“谁给你的自信可以攻破我的心?”
余惜朝他莞尔:“不是殿下吗?”
贺兰宁辉不屑多说,只觉得面前的女子完全不知天高地厚。
若她知道他已经将她当成一个死人,要将其挂在城墙上,可还会这么自信笃定地说要攻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