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崇祯于天津四处走动的同时。
李祖述、刘泽清、陈演、泰宁侯上演末路狂奔,在海上徘徊三四天后,几个家伙最终朝辽东半岛进发。
尽管只带了千把人一二十条船,孔有德仍旧亲切地将其收入怀抱。
有昔日同僚投奔大金,孔有德感慨良多。
虽听到了大明禁军与水师的厉害,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向黄台吉邀功。
孔有德、尚可喜一干在建奴的地位日渐稳固,两年多前带来了水师,还有建奴梦寐以求的红夷炮,那些红毛夷教官及工匠,更让黄台吉如获至宝。
这下子又有同僚来投,无论实力和心理上,都得到一定振奋。
......
天已渐渐变凉。
崇祯领着大军逼向山东,儿郎们添置了新衣裤,勒马行军让人身上燥热。
而江南这边呢,绵绵秋雨给人一种烟雾环绕之感,呈现出更多阴冷与丝丝初冬气息。
去年江南大旱,只是没中原西北那般严重,今年春夏之际多地爆发洪涝,入秋后这么久,长期阴雨不断,明年说不定又要干旱了。
文人诗词里所谓水乡美景,只能停留于凉亭楼阁之中,广大乡野除了杂草树木比北方茂盛,很多地方都显现萧条之色。
只能说比北方好一些,亡国气象不那么浓烈罢了。
苏州常熟县。
虞山绛云楼,钱谦益府邸。
“孟子云,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君主与民同甘共苦,方能成就霸业,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他朱皇帝难道不知吗?
蝼蚁怎可称之为民?一群山村野夫如何懂得天下?唯我文人士绅方可谓之民矣!
士绅乃王朝根基,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他朱皇帝穷兵黩武,搜刮民脂民膏,美其名曰新税,严重破坏士绅利益,就不怕天下人都造他的反吗!”
钱谦益高谈阔论,一众弟子密友微微点头,感受着这个当代大文豪的金石之言。
当然,其中也有部分人表情木讷,或不可置否,似乎对他此番言论持谨慎与不屑之态。
“恩师,朱皇帝实乃暴君也,横征暴敛苛求无度!
士绅收蝼蚁多少佃租,关他皇帝何事?征收商业税之举,与当初阉党强征我江南有何区别!
朝廷国库空虚,我等良田店铺若干,谁知道他朱皇帝哪天又会增加税比,此举就是把我等读书人往绝路上逼啊!”
远房小辈兼门生钱曾,恶狠狠地出言附和。
新税制将商税升格到百抽五至百抽十之间,田税正税提高至一成,看似正税变高了,实则平民负担反倒更低。
可对于享受惯了自行作主的士绅来说,完全极度不满。
朝廷与地方加赋和他们毫不相干,反正朝下面蝼蚁身上施压即可,他们也有更多理由压榨,新税一系列规定断了他们的财路,这帮人心里能高兴才怪。
“师弟谬论也!”
一个声音惊艳四座。
“商业税历来有之,商贾利润丰厚,陛下提高些许并无妨碍!
数月前规定佃租不超百抽五,取谛一切苛捐杂税,全天下永不加赋,堪称旷绝古今!
此种善政不正如孟圣人所言之以民为贵吗?怎就叫横征暴敛?我等财力丰厚,怎又叫逼上绝路!”
瞿式耜再也忍不住了,高声怒怼钱曾。
近段时日以来,钱老师多次聚众议论国事,今日终于说得更直白,还称天子为朱皇帝,司马昭之心愈加明显。
“瞿起田,你此话什么意思?你反对我便乃反对恩师,你忘了阉党怎样陷害你吗?你欺师灭祖,大言不惭!”
钱曾毫不示弱,直接向瞿式耜怼了回去。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孟圣人诚不欺我也,倘若民心与君王社稷背道而驰,那圣人还会这样说吗!”
瞿式耜声如洪钟,这番话让钱谦益这爱面子的家伙,都感觉脸庞微微发烫,他们妄议朝政,口出狂言抨击君王,不是逆道而行还能是什么。
一群钻牛角尖的家伙,满嘴仁义道德,实际心里面极度自私,活脱脱当代伪君子。
“起田兄此言不差,怪不得子龙兄多次书信告诫,说江南文人就是群贪婪可耻之辈,黄某还一笑置之,甚至对他背叛复社之举深恶痛绝。
如今看来子龙兄毫无过错,乃黄某孟浪也,牧斋先生,道不同不相为谋,晚辈告辞!”
一旁的黄宗羲起身,朝钱谦益等人拱了拱手,继而拂袖离去。
“恩师,学生不才,学生始终认为民便乃万民,并非单指士绅权贵!
感谢恩师往日栽培,从今以后请恩师忘掉起田,起田羞与恩师为伍!”
瞿式耜朝钱谦益行大礼,此般做作,算是表明恩断义绝。
“告辞!”
瞿式耜如同黄宗羲,潇洒地阔步而走。
他这个举动,让归庄、冯班、毛晋等同门师兄弟纷纷效仿,宣告与钱谦益正式决裂。
钱谦益冷眼旁观众人反应,这几个家伙在江南文人中知名度都很高,尤其瞿式耜,更是他看重的弟子。
去年温体仁指使本乡秀才张汉儒诬告自己,害得他被关进大狱问罪,瞿式耜竭力为他争辩,结果惨遭温党迫害。
后来钱某人重金贿赂曹化淳,老曹使出浑身解数在天子面前澄清事实,钱某人无罪释放,却也彻底断掉仕途,他的得意弟子瞿式耜,跟着他被贬回乡。
按理两师徒乃患难之交,均处于东林党阵营,应该穿连裆裤,不想造化弄人,钱氏门徒搞了个四分五裂。
钱谦益也没办法,朱皇帝伤害到了士绅利益,东林党乃士绅中的最优秀群体,必须为利益而战。
管他李弘济也好,管他孔胤植也罢,即便没有他们,钱某人作为党魁,也会振臂高呼。
“诸位,还有谁要走,钱某绝不阻拦!钱某在此申明,留下者便乃同袍,离去者从此形同陌路!”
“谨遵先生教诲!”
过了好一阵,在场二十余人异口同声回应。
钱谦益很满意,我钱某人德高望重,不是吹牛,只要跺几脚,整个江南都得抖上三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