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路,蔡思甜突然又没那么着急了,李燃提议去花海草原看一下,她也欣然同意。
八月中旬,草原上的花还不是很多,几乎没有游客,只有牛羊和马匹三三两两的散落在广袤的高原草场上,巨大而饱满的云朵沉积在远山上。
蔡思甜看着很满意,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李燃挨着她坐了下来,运用他那并不多的词汇组织着语言,“真漂亮,是吧?”
“是啊,我要是能出生在这片土地上就好了。”
李燃突然有感而发,“我也是这种感觉,真想一直留在这里,这里的一切美到让人伤心。”
蔡思甜看着他,笑了一下,“你看那些牧民每天面对这么美的风景,早就熟视无睹,为什么游客会被打动呢?因为他们都抱着一种心情,认为这辈子不可能再踏上这片土地,所以眼前这一切都变得无比珍贵。”
李燃的心仿佛被猛地撞了一下,的确是这样的心境,沉默片刻后说,“你是学数学的吗?怎么看起来像学文学的,突然这么文艺?”
“我是在安慰你啊,这段话是我一个朋友告诉我的,不过我在认识到这一点以后,好像就很难再投入的欣赏风景了,风景再美,也是与我无关。”
李燃盯着她,
小小年纪,故作深沉,
可恶,又被她装到了。
他躺了下来,摘掉了帽子扣到了脸上,“我走到哪里都入乡随俗,跟当地人一样生活,快乐的很,现在的我在放牧,这一片草场和牛羊都是我的,我要睡觉了,到中午再叫醒我。”
过了好一阵子没有动静,他摘掉帽子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也躺了下来,跟自己一样,脸上搭着个帽子,嘴里叼着根狗尾草,看起来惬意的很。
此刻身边的人此生再也不可能遇到了,李燃一想到这里,又有些伤感。
中午吃过饭后,他又开车上了路,看了一眼导航,提示再有三小时二十五分钟就将到达青海省格尔木市,速度不自觉的又慢了下来,蔡思甜也没说什么,再度变成心事重重的模样,一路上两人都有些沉默。
“难道…她和我一样,心里也有些舍不得吗?”李燃偷偷打量着她,终于开口问,“你去见完亲戚后,就要回家了吗?”
她回过神来,摘掉了耳机,“你说什么?”
李燃又重复了一遍,
她茫然了一会,“啊,是。”
李燃又说,“我马上也要找工作了,可能也会回山东。”
“哦,青岛挺好的,有山有海还有啤酒。”
李燃脱口而出,“你也可以去青岛找工作啊。”
“我这个专业呢不好找工作,所以是工作挑我,不是我挑它。”
李燃思索片刻后说,“现在什么专业都不好就业,你跟我同岁还比我早一年毕业,本来就多了一年嘛,不用着急,慢慢找…”说着又自然而然的问起,“你怎么才21就大学毕业了呢,是早上一年学吗?”
“是。”
“怎么做到的?”
“因为我爸是老师。”
“还可以这样?”
“嗯,我有几个同学都早上一年学,或者跳级,这样高考成绩不好的话还可以有个缓冲。”
“那你是没用上?”
“虽然我考的也不好,但也不想复读了。”
“你在哪读的大学?”
“w大。”
“w大还不够好?”李燃惊呼,
“就还行吧。”
李燃被噎了一下,换了个话题又问,“你在格尔木待多久?”
“应该不会很久,可能会待个一两天。”
“要不我等等你?”李燃试探着问,“等你见完亲戚了我们去昆仑山口看一看怎么样?你不是喜欢昆仑山吗?”
“不用了,这一路不都是昆仑山吗?”
天又聊死了。
没过多久蔡思甜问,“还有多久到格尔木?”
“大概还有两个多小时吧。”
“哦,那今天就能到吧?”
“是。”
说话间天降暴雨,平地里起了一团团的雾气,雨刷开到最大,雨水还是像无数条小河一样不断从前窗玻璃上流下来,李燃冒雨开出了几里路,前面罕见的堵了几辆车,
他穿好外套下了车,去跟前面的卡车司机打听消息,原来是道路塌方,正在抢修,说话间蔡思甜也赶了过来,
“那怎么办?”李燃问,
大哥说,“今天够呛了,还是赶紧找地儿住吧。”
李燃又问,“这附近哪里有可以住宿的地方?”
大哥建议,“赶紧看看有什么牧民家可以投宿吧?”
等到雨势小了一些,李燃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带着蔡思甜往有帐篷的地方走去,运气还好,有一家藏民家里的小孩还会一些简单的汉语,并且愿意收留他们,只是帐篷不够,只能让女生跟她们一家男女老少挤在一起,男生去住放柴禾和工具的简易帐篷。
吃过主人招待的青稞饼和酥油茶后,李燃要去柴房睡觉了,没想到蔡思甜跟着他走了出来,李燃不敢相信的问,“怎么?你要跟我住?”
她很为难的点点头,“比起他们,我还是宁愿跟你在一起。”
李燃笑着说,“你还挺社恐?那你不怕我吗?”
“怕什么?我不是说过,你像个小孩,小孩是不会干坏事的。”
“我不是小孩!”李燃抗议,
“那你是小狗。”
两人说笑着进了旁边的小帐,勤劳的女主人早已收拾一新,柴禾堆在一旁,中间铺了崭新艳丽的毛毡,还有一床花被子,突然的就喜庆了起来,两人一时都有些尴尬。李燃想起来什么,从包里掏出一张毯子麻利的帮她铺好,说,“你先睡吧,我打会儿游戏。”
说着他打开手机,只有一格信号,游戏根本就打不开,只能假模假样的胡乱点着,余光瞥见她衣服没脱躺了下来,一直翻来覆去,没过多久又起身,李燃问了句怎么了?
她犹犹豫豫小声说,“我想上厕所。”
“啊?”李燃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那我陪你去。”
“不用。”
“万一有狼把你叼走了呢?”
“会有狼吗?”
“不止有狼,还有熊。”
蔡思甜无奈,只好跟着他走出去。
一出帐篷,就跟漫天星河撞了个满怀,下过雨的夜空格外清透,高原上的星空又格外逼近,像是缀满银钉的蛋壳一样,紧紧的把人包裹起来,银河系在头顶生长,满眼都是璀璨星辰闪烁。
瞬间心跳停止,呼吸都急促起来。什么风景再美,与我无关?站在这满天繁星的璀璨银河之下,好像肉身已经消失,彻底跟脚下的土地融为一体。
“来吧,这是这个地球上最高级别的厕所了。”李燃伸出手来抓住了她的手腕,
一句话把蔡思甜传送回了现实,她也没有反抗,任由他牵着向草原深处走去,一边恋恋不舍的看着头顶的星空。
离帐篷已经有一段距离了,李燃停了下来,“就这儿吧。”
蔡思甜四下望望,也觉得可以,“那你离我远一点。”
李燃转身向前走了四五米。
“再远一点。”
他又向前走了几步,
“再远一点。”
李燃站住没动,大声喊着,“再远的话狼来了,我可救不了你。”
远远地她的声音又传过来,“那你唱首歌给我听。”
“唱什么?”
“随便,你快点唱呀。”蔡思甜也着急起来,
“我不知道唱什么?”
“万青!”她急急的喊了一句,
“可我不会啊。”
“那你随便吧。”她的语气更着急了,
李燃便扯起嗓子唱了起来,“七月份的尾巴,是狮子座....”
蔡思甜无奈极了,这是她最讨厌的歌,可又有些急,匆忙蹲下身来。
李燃还在纵情歌唱,蔡思甜站到了他身边,抬头仰望着星空,一时也有些词穷,“你看,好漂亮啊。”
李燃停下喊麦,掏出手机想拍个照片,无奈怎么也照不出眼前这波澜壮阔的星空,只好用力的看用力的记,一边安慰着身边的她,“以后你要是想看,我们再来。”
“好啊。”她看了李燃一眼,随口答应。
出去转了一圈,回到帐篷里,蔡思甜终于安静了下来,李燃看她似乎是睡着了,将被子展开轻轻搭在她的身上,然后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了冲锋衣的抓绒内胆穿上了,把自己的冲锋衣外套一裹,也躺下睡了。
清晨,几道阳光从帐篷的缝隙穿过,整个帐篷都被细小又毛绒绒的暖光笼罩,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也翻了个身,侧身正对着他,阳光正好照在她恬静的脸上,像是一滴清晨的露水,璀璨夺目。
李燃大气也不敢出的深深凝望着,仿佛这二十一年,走过的千山万水,都是为了这一瞬,与你相遇。
他伸出手来,妄图为她遮住阳光,
她却突然醒了,睡眼惺忪的看到了李燃,腾的坐了起来,又看了看周围,用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谁?自己在哪?
她爬了起来,跟李燃说,“这就是你说的体验当地人的生活?”
“怎么样?”
“还挺好玩的。”说着她站起来,钻出了帐篷,清晨的阳光洒遍草原,又是一个明媚的早晨。
“几点了?”她问李燃,
“九点。”
“那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