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后,储殷鞋厂的征地的工作按部就班地开始了。
每亩地补偿给承包人两万元。一万元村里截留了。截留的钱,村民们都不知道,以为每亩地补偿款就是两万元。大家开开心心地接受了,并没有出现闹事的事。想想也正常,一个家庭凭空多出了这么多钱,要是靠在那几亩地里扒钱,要扒到猴年马月?没有被征到地的村民都嫉妒死了!
工地开工的时候,还是出事了。不是出在那片稻田,而是山坡上的那块地。山坡上有几座土坟。有的有石碑,有的就是一个土堆。有的连土堆都没有,有人一口咬定这就是他们家的祖坟。
开始统计数字的时候,只有五六塚,后来一下子冒出了十几棺。
储殷都认了,所有迁坟的费用加起来也不过几万元。
可有一家死活不迁。
这户人家是左卫东。他说:“老子稀罕你这两千块钱?这钱给老子擦屁眼都不够!不要说是两千了,就是两万,老子也不迁!就是老子的祖坟!谁要是敢挖老子家的祖坟,老子就挖他家的祖坟!拆他家的房子!老子和他拼命!”
在农村确实有这样一个说法。挖人家墙角,拆人家房子都可以,可就是不能挖人家的祖坟。挖祖坟那是不共戴天,血海深仇。
左卫东说的可能也是心里话,他经常和别人吹牛逼,他们家之所以家族兴旺,财源广进,生意兴隆,都是祖坟葬得好,是祖坟冒青烟。这次不肯迁坟,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要刁难刁难村主任左言文。
左卫东和左言文结仇是从那次村主任选举开始的。他把那笔账算在小队会计左礼友的头上,也算在左言文的头上。自从左言文当了村主任以后,他们俩是老死不相往来。有往来也都是左卫东找左言文的茬,都是吵架。
比如有一次一户人家娶媳妇,左卫东和左言文都是客人,而且安排在同一个桌子上。这个安排没什么不妥,因为这两个人都是中义村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安排在主桌上是顺理成章的事。如果不这样安排,把另一个人放到另外的桌子上,那另一个人就要生气了,说不定拔腿就走。在农村请客吃饭,排座次是一件很讲究的事,稍有差池就要得罪人。
桌子上的人自然要相互敬酒。
左卫东敬酒的时候,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一桌子人都敬了一遍,独独把左言文漏了。这就像敬烟一样,一圈的人都发了一支,偏偏就一个人不给。这是很打脸的事,会记恨一辈子。敬酒甚至比敬烟更严重。
左言文心中虽然有些不爽,也没有当场发作出来,表面上装着没在意。
等到左言文敬酒的时候,按照辈分和座次一一敬酒。到了敬左卫东的时候,他并没有睚眦必报,端着一杯酒,很大度地站起来。说:“卫东老板,我敬你!”
左卫东却稳坐泰山,酒杯放在面前动也不动。冷冷地看着左言文。
左言文再一次说:“卫东老板,我敬你!”
左卫东说话了。他说:“你喊我什么?”
左言文说:“卫东老板啊。”
一直以来,左言文都是这样称呼左卫东的。在他看来这是一种尊称。
左卫东说:“你是什么辈分?有这样直呼长辈名字的吗?这杯酒老子不能喝!”
左言文马上改口。说:“卫东大爷!你多包涵。我敬你!”
左卫东端起酒杯,往桌子上一掼,酒都从酒杯子蹦了出来。他说:“什么卫东不卫东的!你就这样没大没小?你是不是也这样喊你家老头子?”
左言文脸上有些挂不住,可嘴上还是说:“大爷!对不起了!我再敬你!我先干了!”
说着就一干而尽。又用手示意一下左卫东面前的酒杯子。
左卫东还是纹丝不动。
左言文说:“你怎么还不动?”
语气明显有些不高兴了。
左卫东笑着说:“你那杯不算!你那是赔礼的。你要是有诚意再喝一杯。”
左言文又再倒了一杯。
他依然站着,端着酒杯对左卫东示意了一下。说:“我敬你!”
再一次一干而尽。并把酒杯往下倒了倒,表示自己滴酒不剩。
左卫东依旧不肯喝。说:“你这是敬什么酒啊?老子杯子都还没端呢,你就喝了?不算!”
他一边说,一边抱起了胳膊,大咧咧地靠在椅背上,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
左言文好歹也是个村主任,哪能受得了这样的奚落?以后在村子里还有什么威信?还要不要做人?在农村有这样的一个情况,一旦被人欺负了而被欺负的人又忍气吞声,那在别人的眼里就是一个怂包,阿猫阿狗都可以撩你几下。左言文心想:给脸不要脸!你爱喝不喝,老子不鸟你了!
左言文再次斟了一杯酒,不再理睬左卫东,继续向下一位敬酒。
左卫东站了起来。说:“你什么意思!这么多人,你偏偏不敬老子?”
左言文说:“你爱喝不喝!老子就不敬了!你刚才敬老子了吗?”
左卫东说:“老子敬你?你以为你村主任算个鸟哇!在我眼里鸟毛都不是!”
左言文说话也就不客气了。他说:“你以为你是老几呀?有两个臭钱别人都该敬着你让着你呀?老子就是一个鸟村主任,你想当还当不了!”
这句话戳到了左卫东的肺管子了。他大声吼道:
“放尼玛的屁!”
说着就拿起酒杯把酒泼到左言文的脸上。
左言文也随即泼了过去。
旁边的人赶忙站起来,把他们俩拉住。说:“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人家是喜酒!不能在这里吵!”
主家也连忙跑过来。说:“熄熄火!熄熄火!看在我的面上,大家不要吵了!”
左言文坐了下来,气呼呼地一声不吭。
左卫东嘴里还在骂骂咧咧。见左言文不睬他,过了一会,左卫东就提前离席了。
左卫东走了以后,左言文又有说有笑,满场地敬酒。好像刚才的不愉快根本就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