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珞来到偏殿的时候,一群人就这么跪了一片。
正殿离偏殿很近,季珞来的时候,太医仍在路上。
他沉着脸,微微掀开门帘。
千回的面色不再苍白如雪,而是隐约发紫。
她紧紧抓着胸前的衣服,很是困难地喘息。
翠衣正拿中药包给她熏鼻。
千回见有人进来,抬眼看他。
眼睛湿漉漉的,很是可怜。
季珞不顾仪态地飞快跑过去,坐在床边,让她靠着自己。
千回难受得不发一言,季珞也无法开口问怎么了,只能静静地陪着她。
季珞感觉自己的头又开始疼痛。
莫名连带着心也有些许的撕扯感。
有风灌进他的胸口,好冷。
太医就是这时候被拉进来的。
他迅速询问了原因,看了舌脉,就立即开方让人去煎药了。
他以眼神示意季珞,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季珞蹙眉,将枕头摆好,让千回靠着。
便转头出门。
却被千回轻轻地拉住了袖子,她看着他。
缓缓地摇了摇头。
季珞知道她的意思,不要医闹,他记得的。
他温柔道:“你放心。”
千回便松了手。
但是一转头,他的眼神便冷得瘆人,似是冬日里的冰,刺骨寒冷。
太医一出门便扑通跪了下来:“陛下恕罪!哮喘一症本就难治,此时急性发作,病势汹汹,恐……”
剩下的话他没说下去,因为季珞已经攥住了他的脖子。
余下的人更是噤若寒蝉。
“谁干的?”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
江宝林颤抖地回:“是臣妾带来的安神枕里充满了柳絮。”
季珞松了手,太医便直直坠下,急促喘息。
季珞看向江宝林:“你?”
江宝林迅速交代了原委,闭上眼等死。
季珞知道她,因为她,千回才特意要求了想吃糕点,希望小厨房能多送点。
千回本不喜甜。
季珞闭了眸,死死忍着杀了她的冲动。
千回会伤心。
“浅水何在?”他睁开眼问。
和浅水同去请太医的小太监哆嗦爬出来:“浅水姐姐请太医请得急,失足落湖,已经去了!”
季珞冷笑:“她家里人呢,去查。”
他撩开衣摆坐下:“顾才人有事,在场的一个都跑不掉。”
然后他就迎上了月贵妃目光。
月贵妃匆匆赶来,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她就看见了季珞如同死水般的眼神。
月贵妃心下一惊,正要向前劝慰,季珞却道:“听说安神枕是从月贵妃那里传过来的?”
月贵妃怔愣:“臣妾是什么样的人,皇上应该最了解不过。臣妾只是由于天气转热,故而夜寐不安,众姐妹便向臣妾推荐了此物。”
季珞揉了揉额角:“不止一人推荐?”
“是。”
季珞觉得脑子在嗡鸣,他甚至闪过了一丝把所有人都砍了的念头。
“既然神医那么神,让她进来给顾才人瞧瞧。”
“江来明,你去查,到底是谁在搞鬼。”
江总管应了一声,心中叫苦连天。
这是一个苦差,难查难办,还不能找个替罪羊解决。
然后千回就见到了白素。
她就是江湖人皆称赞的神医。
千回早知此事,也知白素会找契机进宫,却没想到千回自己成为了契机。
原剧情线中季珞是因为火蛊越发严重才寻了白素。
她默默叹气。
白素却表现得很是震惊:“原来才人就是当初在灯会救我之人。我必会倾尽全力帮你。”
季珞却冷声:“她当时戴着面具,你怎么认出来的?”
白素却淡然一笑:“我自幼学医,对人体架构十分熟知,加之对声音敏感,认出陛下娘娘自然不在话下。”
“皇上若是怀疑我,为何还要请我入宫?我原本也是被强迫的。”
白素一口一个“我”,言辞中确实傲气。
千回看两人剑拔弩张,赶紧出来圆场:“那就劳烦白姑娘了。”
她其实已经缓过来了,太医在庆幸的时候,也暗戳戳同千回说,她的病进展越发严重,再稍有不慎发作,可能难以救治。
季珞不准太医跟千回乱说话,但是千回却主动询问并道:“你同陛下说不如跟我说,他要是知道了,你的小命也没了。你跟他把我的病说得轻些,你也好过点。”
“你告诉我实话,我不会同陛下说。”
太医权衡了一下,左右都是死,他还是想苟一苟,就这么同千回说了。
千回却觉得她命可真大,这么多磋磨还没翘辫子。
白素细细问了病史,认真琢磨了会儿:“才人还是叫侍女时时熬药以备用,再发作的时候也能及时喝下,可有一线生机。”
翠衣拼命点头。
白素就这么成为了千回固定的医女。
季珞不放心,打算暗中派人监视。
他正打算离开,却被千回叫住了:“陛下莫不是交不出灯,故意躲着臣妾?”
一众人看眼色地退下了。
季珞身子僵了僵,沉默地转身,在千回床边坐下了,帮她掖了掖被角。
她靠在床边,一头乌发散落,面容柔和。
季珞却觉得有细细密密的针扎在心上:“不是,我只是最近太忙了。”
他撒谎了,不是忙,而是火蛊让他发狂,他怕伤害千回。
千回并不戳穿,只是眉眼弯弯:“我知道。但我不忙,所以认真地画了两个月,你看看。”
她指了指一个小柜子。
季珞打开柜子把灯拿了出来。
昔日素白的灯面已经被填充上五彩斑斓的颜色。
千回画的是山河图。
各式各样的景色,不同的季节。
她的笔触很是稚嫩,画得如同十岁稚儿。
季珞提着灯坐在千回边上。
千回指着灯道:“我没见过这些景色,画得也不好。”
“我查了很多书,全靠自己的想象所作。”
“边塞的大漠,北方的雪景,西北的草原,江南的湖泊,我都画了。”
“希望有一天,你能快乐地,自由地,真正靠自己的双眼见证。”
季珞深深凝望千回,看着她脆弱的仿若琉璃。
“我可以吗?”
他的罪孽如此深重,他也已被这皇宫所牢牢困住。
千回将手放在季珞的手背上。
“你可以的,会有这一天的。”
季珞起身将她拥入自己的怀:“你会陪我吗?”
千回轻轻地说:“会的。”
如果可以的话,至少北方的雪,她想同他一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