谶语,有时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应验。
在连钰和钟白这番“女魔头”的戏言的次日酉时,连钰理完当日的最后一卷宗案准备出门的时候,钟成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
连钰还没有开口问钟成什么事,脸上就迎来一个火辣辣的巴掌,几乎是在一瞬间,肉眼可见的,连钰的脸上显出五个清晰的手指印。
看清楚动手的人,连钰惊异的走上前,
“首辅大人?下官哪里做错了什么,为何要这样打下官?”
钟首辅显然还没有打够,抬起手欲再上前,被青风一把从后面拉住了。
他的反应过于反常,连钰直觉应该是出了什么钟首辅都无法正常处理的事情,
她转而看向钟成,比起钟首辅看似冷静的脸,实则内心早已经慌乱无比的样子,
连钰选择询问一旁的钟成,
“连……连大人,公子他……”
两个称呼,话未说完,钟成原地呜咽,再也说不出话来。
少渊!
这二人行为一起这么反常,那么只能是一个人出了事!
连钰往两人身后看去,并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向来鹤立鸡群,站在人群中惹眼得很,此时却不见踪迹,
“少渊呢?你家公子去哪里了?”
钟成涨红着脸,眼泪鼻涕流了满脸,颤巍巍的抬起手,指向身后的马车。
连钰飞似的冲了过去,却在距离马车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车门半开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但是连钰却不敢再向前走了。
一截带血的官服,从车辕处耷拉下来,浓烈的腥臭味,早已冲的连钰鼻间闻不到其他的味道。
“少渊?”
如果受伤了,此时他一定会撑着力气跟自己回复一声,可是,里面静悄悄的,毫无回应。
连钰鼓起勇气,慢慢的靠近钟白的马车,
这辆马车,她曾经毫无防备的走过去无数次,也坐进去无数次,
从未有一次,是像这样,走的这般步履维艰,
“少渊?你在跟我开玩笑嘛?”
连钰走到车前,扶着熟悉的车辕,抬起颤抖的右手,却迟迟不敢使出丝毫力气,看里面的具体情形。
这一打开,所有的猜测,所有的惧怕,就可能成为现实,
钟白刚刚在这里看过云宛,一脸幸福的离开刑部,只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变成这样回来,
她不相信,不敢相信,不想相信!
“连侍郎,既然知道有人会用蛊术杀人,为何对她的管理那般松弛?还允许我儿进去探望?”
钟首辅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响起,沙哑,透着难以抑制的悲哀。
“蛊?杀……杀人?”
眼前的场景,不给连钰不相信的机会,钟首辅一语定音,将连钰的逃避一把抓了回来。
车门被缓缓打开,里面的场景,和王乙和赵思的发现现场差不多,
被咬碎的尸首,面上等漏出来的肌肤,早已看不到一片好肉,
而泡在血泊当中的官服里,隐约漏出来的肚肠,昭示着,在她看不到的地方,
那穿着这件官袍的身体,早已经碎成了千万块。
血肉之中还在蠕动的黑色蛊虫,很明白的说明着,尸首是怎么变成了这样。
这个家伙昨日还在说想要一个跟云宛配套的绰号,
他今日临走前,还在笑着跟自己说着“明日再见”,
却是两人之间最后的告别,诅咒似的,成为再也无法实现的约定。
连钰腿上一软,跌倒在地,她伸手支撑着,想要站起来,却怎么都使不上力气,
青风快步走上前,将自己主子扶了起来。
“钟成,怎么回事?他走的时候还好好地!
他身上还挂着驱蛊香,怎么会……”
钟成只是摇头,他泣不成声的说道,
“小的驾车往府中快走,结果半路上突然听到公子的惨叫,
小的打开车门,就看到公子身体抽搐,已经说不出来话了。
属下吓坏了,找附近的百姓帮忙去找大夫和老爷,可是在他们到之前,公子就咽了气,
变成了如今这副光景,钟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眼神恨恨的看向云宛那边的厢房,语气中尽是咬牙切齿,
“公子今日特意来看云小姐,回去的路上,公子明显不太高兴,
他说,云宛怪她,不能给他洗刷冤屈,害的她现在日日被关在厢房里,看不到太阳。
一定是她,她因为对公子不满,在公子的身上下了蛊,叫公子陨了命!”
钟成跪走到连钰面前,双手拉着连钰的官袍下摆,
“连大人,您和公子一向交好,求求您,将那害了公子的女人绳之以法,以慰公子的在天之灵!”
“连侍郎,我儿有今日的惨祸,与你脱不了干系!
是你心慈手软,没有在接到犯人的第一时间,将她处理,导致我儿遭此横祸!
你今日是无论如何,都得给老夫一个交代!”
钟首辅拉着连钰的衣襟,扬起手掌还要再掴连钰,
不知是看到了连钰脸上刚刚肿起来的那个手掌印,心软了一瞬,
还是因为儿子的尸首在眼前,他不想叫他看到自己打他最好的朋友,
总之,钟首辅的手,缓缓落了下来。
对啊!钟白离开之前,只去过厢房!
连钰擦掉脸上的眼泪,带着青风和一众衙差,往厢房走去。
厢房周围一如既往的看守严密,夜色已起,里面的烛火也燃了起来。
看守的衙差在连钰的示意下打开了房门,
连钰抬步走进,众人立刻跟上去,他们都想看看这个谋害了未婚夫的女子,现在脸上究竟是什么神情。
然而,所有人都失望了,
厢房当中空空如也,没有任何人影!
“人呢?”
连钰惊问看守的差役,
“这……”
几个差役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起进去将床铺柜子掀了个遍,
但是,就像所有人进去的第一眼看到的一样,里面根本就没有人!
“钟大人离开的时候,卑职几人还看到云小姐了,她走到门口恋恋不舍的目送钟大人来着。”
连钰盯着几人的神色,似要从里面找出他们当中是否有人说谎,
“大人,卑职没有说谎,钟大人离开后,是小的亲自将云小姐请回去的,当时没有任何异常,
而且在之后,也没有听到厢房里面有任何动静,小的实在不知云小姐到底是什么时候逃出去的!”
看守的衙官齐齐跪地,言语恳切的样子,叫连钰头疼不已。
本来今日的案件进展就令人头痛,
现在自己的好友被害,嫌疑人还失踪了,
案件可以说,完全走进了死胡同。
她走出厢房,钟首辅愤怒的盯着自己,似要将连钰身上盯出两个洞来。
连钰只能承受,她说不出节哀顺变这样的话,只走到钟首辅面前,低低的俯下身子,
“首辅大人,少渊是下官好友,此番案件,下官绝不会叫凶手逍遥法外,
定会将凶手抓到您的面前,叫他在天下人面前谢罪!”
钟首辅握紧袖中双拳,嘴巴蠕动良久,却未曾发出一言,最终甩袖离去。
钟成看了一眼连钰,瘪了瘪嘴,亦是跟着自家老爷离开了刑部。
刑部只剩下连钰、青风和看守云宛的差役,
众人一片安静,差役们知道自己办差出了差错,此时更是大气不敢出一声。
连钰重新走进厢房,伸手缓缓抚过屋内的床榻、窗户、墙壁,
最后坐在床上,眼神悲哀的看着前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连钰从里面走出来,叫人先将这几个看守云宛厢房的几个人给关起来,
之后叫李仵作和李凌迅速检查钟白的马车。
今日这事情发生的如此突然,不知道明日,京城又会出现什么无法预测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