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秋月在外头大声喊叫时,谢笙正使劲地掐自己大腿上的嫩肉,好让她脸上的痛楚和悲愤更真实一些。
她下手极其狠,几乎两三下就把肉破了皮,她也没有克制,任生理性的泪水从眼眶溢出,一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
谢尚书着急火燎地进了有风小筑,因着心累,刚想质问一句“干什么这么大声喧哗”,见了谢笙这哭得眼圈发红的模样,满腔怒火也消退了许多。
谢笙从铜镜瞥见谢尚书的身影,伏在梳妆台上哭得肩头耸动。
“笙儿,你这是怎么了?秋月说聘礼被偷了,是怎么回事?”谢尚书快步走到谢笙面前,抚上谢笙削薄的肩,叹气道,“刚刚才把谢槐的事解决好,你这里怎么又出了事?”
谢笙抽泣着,抹了抹眼角的眼泪,指向脚边的几个漆盒。
漆盒已经打开,露出其中的一尊金佛、一个紫玉佩和一对玉镯。
“东西这不都在吗?”谢尚书不解又有些不耐烦道,“这有什么好哭的?”
“父亲,我知晓您近日劳累,也不想惊动您,可——”谢笙面露不忍,伸手将金佛拿了起来,递到谢尚书眼前,“父亲请看。”
谢尚书狐疑地接过金佛,只见佛耳处断裂,竟从薄薄的金子皮下露出白银的芯来!
他惊道:“这?”
谢笙含着热泪,点头:“父亲,女儿正是发现这几样聘礼都被换成了次品,这金佛看似是金的,实则是银的。”
谢尚书不信邪地用指甲刮了一下,金漆破了,露出银子的内里。
他面色一变。
谢笙趁热打铁,哽咽着把玉佩和玉镯都一一给谢尚书看:“父亲您瞧,还有这紫玉佩,实则是玉髓,而这玉镯颜色浑浊,内含裂纹,是最普通不过的白玉,绝非寒王殿下给女儿的礼单上所写的羊脂白玉。”
谢尚书一一看过。
他是见识过好东西的人,一眼就看出了这几样东西连次品都不算,便是遥城的平民百姓婚嫁,未必都会用这样穷酸的东西。
“这!这!”谢尚书勃然大怒,“好啊,竟敢偷到我们谢府来,还是对寒王的聘礼动手脚!真是不要命了!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他大喝一声:“秋月!去把二小姐院子里的婢子都召集起来!”
秋月应是,立刻出去了。
不久,有风小筑的侍婢都在院子中排排站好。
谢尚书坐在太师椅上,冷眼扫过她们,谢笙则站在一旁静观其变。
侍婢们不敢抬头,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天色渐暗,她们又冷又怕,在猜疑和惶恐中瑟瑟发抖。
李宇带了家丁前来,等候谢尚书吩咐。
谢尚书冷声道:“搜房。”
一声令下,四个家丁分头行动,两人去搜有风小筑,两人去了下人住的地方。
“怎么这样大的阵仗,夫君?”
忽地,谢夫人出现在门口,她面上有些心虚和尴尬,因着上午的事不敢与谢尚书对视,但她却走了进来,主动开口道:“笙儿院子里的婢女们犯了什么大错,怎么辛苦夫君亲自来审问。”
谢尚书懒得看她一眼,并不应她。
谢笙却抬起含泪的眼瞧了她一眼,差些憋不住笑意——好一个自投罗网。
不过也是,杀人犯总是会想着回到犯罪的地方。
东窗事发,小偷也会围过来装作无辜地看热闹。
“……我怕笙儿出事才来的,”谢夫人忍住这般羞辱,走入院中,再次主动搭话道,“我听有人喊笙儿的聘礼丢了,怎么会出这种事?璇儿的事已经让人操心,笙儿的事可不能再出了差错。”
谢笙行礼:“谢母亲关心。”
谢尚书却有些狐疑:“你怎么突然关心起笙儿了?”
他瞪向她,发火道:“你要是真关心笙儿,那你作为当家主母,笙儿的聘礼都看不住?被人掉包了,你还在这问怎么会出这种事!”
“夫君,这冤枉我了,”谢夫人委屈道,“当时是寒王殿下说了,只让笙儿经手,我才什么也不敢管。”
她又咕哝道:“寒王本就是被迫答应了与笙儿婚事,也许,就是故意用这样的聘礼来应付呢。”
谢尚书闭上眼,忍耐道:“闭嘴吧你。”
“要么就是有人监守自盗,”谢夫人闭不上嘴,还在猜忌,“夫君,这东西不见了,要问问笙儿才对吧。”
谢笙压住冷笑,泫然欲泣道:“母亲,我——”
“你还在无理取闹,这事问笙儿什么用!”谢尚书无语道,“罢了,你……唉,你过来干什么,就是来瞎说八道的吗?”
“不是的,夫君,”谢夫人又委屈上了,低声道,“我是跟你说,我已经知道错了,派人向娘家要回了钱财,东拼西凑,总算凑出了救璇儿的钱财。”
谢尚书何等精明人物,反问道:“你娘家是要我们谢府贴补,才维持得住清贵门户,哪儿来的钱给你?”
谢夫人着急道:“夫君,眼下重要的是救璇儿的钱财已经凑齐了,别问那么多。”
她催促道:“我们现在坐马车去宫中还来得及,快些把璇儿救出来才是正事。笙儿这不过是丢了几样东西,寒王更不会在意。夫君,孰轻孰重,你分得清呀。”
谢尚书直直地盯着谢夫人的脸:“二十万两你都凑齐了?”
谢夫人眨了眨眼,忽地别开眼神。
谢尚书哪儿还不懂同床共枕之人的秉性,他面色变化几番,看向谢笙,看向脚边被掉包的聘礼,忽地两眼一瞪,明白过来,不敢置信地瞪向谢夫人。
“你——你!”
造孽啊!他在心里高呼。
这下可怎么办呐!
谢尚书在心里衡量一番,发觉木已成舟,他要保全谢府的名声,就得跟谢夫人上一条贼船。
否则凑不齐救谢璇的钱财,还得爆出谢家主母是偷庶女聘礼的贼人,到时候将整个谢府都拖下水,他岌岌可危的仕途更是完蛋。
“……好,”沉思片刻后,谢尚书语气一变,息事宁人道,“看来是院子里出了贼,笙儿你莫急,我们在院子里把事儿解决了就是。再者,少了这几样东西也没什么,寒王那边也不会知道,我们晚些回来处理。”
他说着,慢慢起身。
秋月着急道:“老爷……”
谢夫人勾起一抹笑,道:“是呀,你大姐姐的命更重要,丢了几样东西而已,你那么多聘礼,谁看得出来?你别小题大作了,回去休息吧。”
谢笙不言不语,却看向院子外。
就在此时,李宇急匆匆地走进来,拱手道:“老爷,寒王殿下派人来信。”
他双手将一封书信递给谢尚书。
谢尚书接过,细细看了一眼,刚缓和了些的神色骤然凝重,他坐都有些坐不稳。
谢笙佯装担忧道:“怎么了,父亲?寒王殿下此时来信是有何事?”
谢尚书将书信递给她,喃喃道:“那金佛是寒王殿下的母亲遗物,错送了来,现在要把金佛拿回去……”
他话音未落,谢夫人因慌张而口不择言道:“什么?!那尊金佛不就是普通的实心金佛么,怎么就是寒王母亲的遗物了?!”
她刚说完,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慌乱地抬起头,对上了谢尚书的眼神。
她一个激灵,寒意顶到了她的心口。
——谢尚书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头坏事的狗。
只剩下极尽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