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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池畔,波光潋滟,风和日丽。

驸马谢飞白端坐高台,褒衣博带,俊雅出尘。

隋文远虽不大瞧得上他的品性,但面对这副皮相的时候,仍不得不感慨一句,哪怕过了整整二十二年,谢飞白仍是探花郎中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曾经的探花郎早已褪去当年的青涩,如今的谢飞白脸上挂着柔和的笑,说出口的话却圆滑至极。

“多谢隋尚书赏识,只是谢某在书院只是挂了个名,平日隔三差五才去上一回,在山长面前实在没有多少情面可讨。”

隋文远笑笑,“驸马过谦,京中谁不知你书画双绝,一副墨宝千金难求。老山长将你聘在书院,正是看中你的才华,用心良苦啊。”

“千金又如何,”谢飞白摇头,“卖弄技艺罢了,哪里比得过尚书大人为国为民,呕心沥血。”

隋文远亲手为他倒上一杯酒,“驸马何必妄自菲薄,我不过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而已。我倒是羡慕驸马能够逍遥自在,纵情山水,不为外物所扰。”

“都是虚名。”谢飞白尝了一口酒,面露讶色,“这是……御贡的江南春?”

隋文远点头。

谢飞白感叹,“这酒我只在宫宴上尝过一回,就连长公主府里也没有。”

“驸马只是缺些路子而已。”隋文远笑吟吟道,“我在江南有几个孝顺门生,他们每逢遇见什么有趣之物,总爱给我捎上一些。其实我哪里用得了那许多,还不如分给有缘之人,一同共享。”

谢飞白羡慕,“不瞒隋尚书,我虽为驸马,享受朝廷食邑,但真要论起来,处处都不及你。”

“驸马何出此言?”隋文远问。

谢飞白慢慢品着酒,但笑不语。

隋文远道:“我此次请驸马帮忙,也并非无的放矢。寒山书院虽为我朝书院之首,但众多学子倘若整日只知埋头书本,不问世事,不理俗务,岂不成了一无是处的蠹书虫,又怎能指望他们将来成为国之栋梁,晓圣明之德,解天下之忧?“

谢飞白放下酒杯,“隋尚书真知灼见,实乃万民之福。”

隋文远摆摆手,“我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如今天下太平,陛下春秋鼎盛,未来大有可期。寒山书院若能将陛下的丰功伟业集结成册,不但能够起到教诲世人的作用,书院之名也将随陛下传扬四海,彪炳千秋。”

“山长他老人家一向固执,”谢飞白沉吟道,“我会试着跟他说说看,若是山长不答应,隋尚书千万不要责怪谢某。”

隋文远哈哈一笑,“谁不知道驸马是老山长的得意门生,你在他面前说上一句,比我们说上十句百句都更管用。”

谢飞白苦笑,“万不可这样说,谢某一直愧对恩师栽培,实在不敢惹他老人家生气。”

隋文远劝慰,“驸马用情至深,不惜为长公主自断前程,此事旁人或许不解,我那妹妹却是在陛下面前称赞过你好几回。”

谢飞白面带疑惑,“瑜贵妃?”

“是啊,”隋文远道,“她说长公主命运多舛,此生能够遇见驸马这样的良人,是长公主之幸,也是皇家之福。”

谢飞白赧然,“瑜贵妃过誉了。”

“有情之人,最为天下贵也。”隋文远道,“你与长公主琴瑟合鸣,不知羡煞京中多少男女。我还记得景德三十年,探花郎打马游街,一路上被扔了不少珠花手帕、绫罗彩绢,整条街堆得满满当当,那番奇景,隋某此生再未得见。”

谢飞白举杯挡住脸,“隋尚书就不要再取笑我了。年少之事,休得再提。”

隋文远笑道:“驸马风采不减当年,值得一夸。来,喝酒。”

两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宴席过后,隋文远将半醉的谢飞白亲自送上马车,嘱咐长公主府的随从,“好好照顾你家驸马。”

眼看马车远去,隋文远的心腹凑到近前,“大人,这事交给他能行吗?”

隋文远哼笑一声,“你以为他自诩潇洒,以情圣自居,就真舍得放下官场的名利?他若放得下,今日就不会来见我。”

心腹道:“可是他做了驸马,本就与官场无缘,就算这事做成了,他也当不了官。”

隋文远不屑,“做不了官又如何?谢飞白这个人不傻,他只要能讨好陛下,从陛下那里得到的好处不会比做驸马少。”

“要是没有大人给他的这个梯子,他也登不上青云殿。”心腹适时奉承,“大人,若此事成了,长公主那边是不是也就成了咱们的人?”

隋文远横他一眼,“瞎说什么,长公主那脾气你忘了?驸马是驸马,她是她,谢飞白的话她听不进去。你们以后给我放亮眼睛,别去招惹长公主府的人。”

“是是。”心腹应声不迭。

长公主府的马车行到半路,一缕清风拂过脸颊,谢飞白睁开眼睛。

他面上微醺,一双温润的眼里却毫无醉意。

马车的角落里多出一人,正是小六。

谢飞白对小六道:“告诉殿下,隋文远想让寒山书院调出三十学子,在皇帝的寿宴上吟咏作画,歌功颂德。”

小六问:“先生打算怎么做?”

“自然是答应他。”谢飞白笑了笑,“不过得先拖几日,不能让他觉得这事很容易办到。”

“先生有把握说服书院山长?”

“总要一试。寿宴上到的人越多,才会越热闹。”谢飞白抖抖自己的衣袖,“寒山书院避世多年,名气再大也有些日薄西山的气象。这次正好借这个机会,让那些崽子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世道。他们一个个以为自己读多了史籍,熟背了先哲所想,就真的知道江山兴亡、百姓荣苦是什么样子,这怎么可能。”

小六一脸同情,“要不我先请黄大夫给山长配些解郁安神的药?山长年纪大了,恐怕经不起您这么折腾。”

谢飞白笑嗔,“你既然这么闲,不如现在就去给殿下报信?”

小六摇头,“殿下今日陪王妃回门,这会儿应该还在顾府。”

他们做悬烛的,最擅长察言观色,殿下既然答应陪王妃回门,一定会将该有的礼仪做足。

隋文远这事不急,若他冒冒失失跑去找殿下汇报公务,殿下理不理他是一回事,被师阳嘲笑没眼色是肯定的。

谢飞白笑起来,“那你自己找地方待着吧,我这儿也没空留你。”

他提起袖子,闻了闻身上沾染的酒气,吩咐外面的随从,“先回青竹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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