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老爷准备了酒菜,听说人来了,出门迎接。
“陈大人能来,老朽蓬荜生辉呀!”
栾天斌是个干瘦的小老头,笑起来满脸的褶子,看起来温温吞吞的,像个教书先生,而不像个跑山货的商人。不过知道他底细的人都不这么认为,这老小子心肠硬的很,栾家坞堡附近十里,但凡敢跟他作对的家族,这两年都家破人亡。这人算是个地地道道的本地豪强,于合作社打开局面非常有用。
“哪里哪里!久仰栾叔叔大名,今日一见,倍感亲切。”
“哈哈,陈大人请上座。”
“不敢不敢,您是长辈,又是地主,您上座!”
两人客气推搡半天,方才确定栾老爷坐主,陈吉发坐宾。
众人依次落座,陈吉发先接过礼盒,赠与主家。
“来时匆忙,没有准备。些许薄礼,还望不弃。”
礼盒中是陈吉发用塑造功能镂刻的玉佛雕像,亲手画的一幅蒙山风景,还有一张礼单,除了棉纺、铁器、盐货等各种工业产品,还有五十条火铳。
“哎呀呀,陈大人破费了!如此厚礼,栾某如何担得起?!”
“栾叔不必过谦。咱们叔侄一见如故,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来,您提一杯?”
栾天斌本以为今天就是签个合同的事情,没想到陈吉发如此客气上道,还额外赠送了五十条火铳,非常开心,于是连忙应下,举杯敬酒。
此后,陈吉发又分别给张云岭和汪顺也送了礼物,都是各类工业品和铠甲武器,两人也都兴奋不已。
宾主推杯换盏,不多时就面红耳热。陈吉发见时机差不多,起身讲话。
“诸位,陈某今日来,除了见见新老朋友,还有一事,就是同大家讲一讲,山东这块地方,未来合作社该怎么办的问题……”
在陈吉发的构想之中,如果将整个中原比作棋盘,那么河南就是天元,四川、陕西、福建、辽东就是四个角,湖广、山东、山西、淮扬就是四条边。
如今天下的情况,明朝廷还是占据棋盘中的大多数位置,要想破局,陈吉发除了要阻止辽东的满清和陕西的流寇抢占地盘之外,就是要巩固这些边角的地盘,成为稳固的根据地。
现在,陈吉发沿着长江流域,已经建立了夷陵、江陵、江夏、蕲州、池州、南京、苏州、松江等据点,基本畅通了江南商路,还在福建开辟了晋江据点,参与了东南的海贸,南边的发展势头可以说是蓬勃向上。
但在北方,由于战乱的关系,发展还比较迟缓,基础比较薄弱。
不过,这些地方的人力物力,不能白白给满清和流寇抢了,因此,合作社提前在陕西设立晋中商会,又到山东来开辟沂蒙山根据地。
不过,山东是孔孟之乡,士绅力量非常强大,与山西重视煤铁商业的习俗完全不同。
在山东建立根据地,很难获得士绅阶层的支持,因此,陈吉发从一开始就不准备按照其他地区的模式搞联营合作。
山东地区,自古以来成功的造反模式都是土匪、白莲教,温和的手段根本没用。
所以,陈吉发给这些人下达的指令也是如此,发展壮大武装力量,劫富济贫,替天行道!
“当今天下大乱,豪杰并起,大丈夫当持三尺青锋,拯民于水火。山东天灾匪祸不断,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当此之际,正是我辈挺身而出的时候。陈某愿与栾叔、汪大哥、云岭贤弟一道,竭尽所能保护乡土乡民!从今往后,沂蒙山附近,但凡有与贪官勾结,欺压百姓的,定斩不饶!”
陈吉发讲了半天,提起酒杯与众人痛饮,一个个喝的酩酊大醉,唯有他清醒非常。
队伍在济南府又驻扎十几日,期间以征粮为名,大肆在乡间驱逐士绅,分发粮草,收买贫民佃农建立农会,扩充栾天斌、张云岭和汪顺的武装。
等陈吉发走的时候,济南府南部山区已经有了三千多人的武装力量,半个县的势力范围。
吴直每日在营中观察胶州营的行动,对这些兵痞出去搜刮民脂民膏并不见外。
不过,他发现这帮人搜刮归搜刮,却是令行禁止,缴获归公,鲜少有私藏财物或者擅自杀人的情况。
而且违令者但凡被发现,处理非常重,动手的士兵绞死,直属军官要挨一百军棍。
这些天来,吴公公只见过两起这种事情,而且,还是新招募的民壮犯的,鳌山卫的那帮子人,军纪严明的很。
放在别的藩镇,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吴公公私底下了解过鳌山卫的军饷,一千人足额足饷,每月一两五钱,开拔作战,都有赏银。
那些民壮也能拿到一月一两,下去征粮,还有一成的收获留在队里私分,因此这帮人做事都积极得很。
至于那帮“海寇”,吴公公问了好些个人,都搞不清楚他们的收益。
平日里,也见不到他们手中有银子。
海寇随军有几个兜售杂物的商铺,里面各种货物琳琅满目,但标价都是银元券,吴公公看不懂,鳌山卫的那帮人懂但是说不清楚。
总而言之,根本不清楚他们的薪酬待遇如何。
实际上,江南银行成立后,合作社所有雇员和商户交易,逐渐都替换成了银元券。
在此基础上,雇员工资结算业务,也从原本的银两发放,改为银行对账。
现如今,近卫营这些主力部队的士兵,全部采取银行划拨的方式支付工资,既防止了基层军官的克扣,又降低了工资的支付成本。
唯一的问题在于,如果军队到非合作社势力范围作战时,这些银元券的使用很不方便。
为解决这个问题,商会在出征大军中设立了杂货铺,满足士兵的日常消费所需。
这套体系随着合作社势力范围的扩大,会逐步完善。
去年底,部分合作社范围内的税收征缴开始使用银元券,增强了居民持有银元券的信心。
目前,在江夏、南京、苏州等范围内,商户使用银元券已经成为一种趋势。
许多非加盟商户为了结算方便,也逐渐舍弃现银,开始使用银元券结算。
吴直将这些日子见到听到的事情整理成了折子,连同私下偷偷兑换的几张银元券一起,派遣心腹送回北京,向皇帝报告。
不过,这封信传递还需时日,而在等待朝廷回复的时候,陈吉发已经完成了济南据点的建设,让王国禄来吴公公这里请命,准备开拔北上。
这时候,山东各地的援军都还在驻地迁延,观看风向。
吴直知道圣上还在纠结和谈的事情,但他内心里还是支持主战派的。
而且,王国禄这边报告打着,那边胶州营已经开拔出发了。
吴公公心中虽然十分气恼,但事已至此,便咬牙同意了。
队伍出发不过两日,新任的莱州巡抚袁继咸走马上任,追了上来。
这人做事比较独裁,在江夏的时候陈吉发就与他打过交道,印象很不好,因此陈吉发压根没想理会他,没有停止前进,也没有给他搞欢迎会。
袁继咸先是发出军令,让大军北上与勤王主力会师,打算先到刘宇亮那里去报到,然后回京向杨嗣昌复命。
没想到,胶州营部队根本不听他的,径直往西北方向跑。
他怒火中烧,晚上扎营时,提着剑带了两个侍卫就去责问吴直。
“督公这是何意?监军何时能代巡抚之责?”
吴直可不怕这愣头青,撇嘴嗤笑,扬了扬拂尘端坐于主位,轻飘飘开口道:
“袁中丞迟到,耽误了军议,咱家不过是听从军将们的建议,取最优线路罢了。你有何异议?”
“哼,如今京畿被敌,不该先勤王救驾,解京城之围吗?”
“京城大军云集,不差胶州营一份。”
“荒唐!吴公公,你可是天子近臣,难道也要抗旨不尊?”
袁继咸心中虽然恼恨这阉人,却不得不忍着怒火与之讲理。
却不想吴直哈哈大笑起来,拿看傻子的目光盯着他。
“袁中丞好大一顶帽子,咱家可受不起。不如中丞大人升帐议事,看看将士们到底想如何打?”
“荒唐!军国大事,当然要遵君上之命!”
“中丞请便,咱家要歇了。”
吴直挥挥手,便有小太监来请。
袁继咸嘴里骂骂咧咧,不过书生斗不过兵,还是被赶了出去。
等袁继咸走了,陈吉发和王国禄便从帐后帷幕中转出,冲吴直拱了拱手。
原来,袁继咸的文书到后,陈吉发便主动找到了吴直,请他帮忙。
“那袁继咸是杨嗣昌的人,高起潜也是杨嗣昌的同盟。吴公公知道高起潜为人,不过欺世盗名之辈,如今大军猬集,却坐视清军连破城池。宣大巡抚卢督师前几日与勤王大军会师,却被支走兵马,不予补给,前方军将抱怨甚多。吴公公若是将指挥权交给袁继咸,想他必然会让我等与高起潜会师,如此一来,您这边就失了立功的机会,也失了保境安民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