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宋云徽是什么样的人,大概没人比许念更清楚。
她曾见过他许多模样,颓废的、痛苦的、意气风发的、野心勃勃的……那些在他伪装之外的真实面孔。
而那些回忆和萧应乾掺杂在一处,是她不愿触碰,想抛却的前尘。
于是她压下差点翻涌而上的情绪,撇过头道:“我怎么可能知道,反正你以前肯定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崔怀嫣惊讶地抬头:宋云徽可是大越首富宋家的新一代家主,妹妹怎么开口就骂上了。
而宋云徽似乎已经习惯了如此,语气有些暧昧道:“二姑娘对我偏见颇深,往后咱们交往的深了,我到底是不是个东西,你自然会知道。”
崔怀嫣听得皱起眉头,又开始认同妹妹: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这时一直守在两人身后的姜宴上前一步,道:“宋公子,两位姑娘要回府了。”
宋云徽朝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勾了勾手指,身后的暗卫立即上前,示意姜宴莫要打扰。
没想到姜宴以一对四毫不示弱,仍是姿态强硬地要将崔怀嫣推走,眼看着两边快打起来了,崔怀嫣连忙问道:“宋公子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宋云徽叹气道:“上次就同二姑娘说过,我有意收购崔家的织坊和桑田,前两日派人递了拜帖去府上,可一直没收到回信,今日就想问问,大姑娘准备何时与我详谈。”
崔怀嫣沉下脸道:“崔家织坊不卖,宋公子莫要白费心思了。”
许念连忙跟了句:“听见没,崔家织坊不卖!宋公子以后莫要骚扰我们家了,不然我们要报官了。”
然后她趾高气扬推着崔怀嫣的轮椅往前走,宋云徽身旁的暗卫看了眼姜宴,正要上前阻拦,宋云徽朝他们摆了摆手。
然后他对着两人的背影大声道:“我是生意人,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先礼后兵。崔家娘子不吃礼数,往后若有什么冒犯,还请多多担待啊!”
崔怀嫣背脊一僵,她好歹也是生意场上的人,宋云徽的大名她听过许多次,这人外表玩世不恭,真要论起手段,只怕没几个能比他狠辣。
许念气得瞪圆了眼,压着声道:“姐姐,他竟敢威胁我们。”
崔怀嫣拍了拍她的手道:“莫怕,无非是用崔家那两房来对付咱们,崔家织坊是爹爹留下的心血,绝不会随便被别人抢了去。”
许念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却仍有些忧虑。
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宋云徽,他看起来总不正经,其实是一匹最凶狠的豺狼。
若他盯上的猎物,一定会不死不休,宁愿咬死也绝不放弃。
而这些,全是前世的自己教他的。
许念甩甩头,暂时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现在还是快些回去,把周姨妈和这个骗子的事告诉孟氏才行。
两人回到崔府时,孟氏正焦急地等在卧房里,她这一上午坐立难安,恨不得亲自去寺里看一眼。
可崔怀嫣吩咐她身边的嬷嬷决不能让她出去,万一孟氏受了刺激,她房里的下人都得被罚。
好不容易看到两姐妹走进来,孟娴之先一把抱住二女儿,哭着上下打量她,确认她并未受伤或是缺胳膊少腿,才终于放下心来。
她这时并不知道那个所谓的恶鬼有没有被清除,只是本能担心女儿的安危。
许念在心里想着:这个娘亲虽然软弱愚昧,但是对女儿是真的很好,不然那天在佛寺里,也不会拼命站出来保护自己了。
于是她笑了笑道:“娘亲放心,岑知府对我很好,特地准备了一间值房,我这两日好吃好喝的,什么苦都没吃。”
孟娴之抹着泪道:“那就好,那就好。今日青玄大师说了什么,他为何愿意放你回来,那个夺舍的恶鬼……还在吗?”
崔怀嫣翻了个白眼道:“什么大师!那就是个骗子!娘亲你若早听我的,妹妹也就不会遭这些罪了。”
见孟娴之一脸惊讶,她便将今日玉檀寺发生的所有事都说了遍。
听到青玄大师和周姨妈合伙欺骗自己,而那个骗子竟然已经被同伙灭口,孟娴之吓得浑身发抖,又难以置信地道:“不可能,妹妹怎么会骗我!她怎么可能和那个骗子是一伙的!”
崔怀嫣更气了,道:“那些话是她自己当着众人承认的,现场都是证人,还有表哥沈大人也听见了,娘亲若不信,出去随便问问就是。”
孟娴之仍是不敢相信,颤声问道:“你周姨妈呢?还有婉儿,她们现在在哪里?”
许念道:“她们是那个骗子青玄大师的同伙,现在应该被沈大人带回县衙审问了。毕竟骗子被人给杀了,唯一和她熟悉的也只有周姨妈了。”
孟娴之连忙道:“那你周姨妈不会有什么事吧?她胆子那么小,进了衙门受苦可怎么办啊!”
崔怀嫣气得一拍桌子:“她这么算计咱们家,差点把妹妹都害死了,你还惦记她呢。”
孟娴之一时根本难以接受,从小同她最亲的妹妹竟然是这样的人,可又不敢说话,垂着头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崔怀嫣觉得再看娘亲这模样她能被气死,于是推着轮椅转身,讥讽道:“你要实在不放心,就自己去衙门看她,再给她送些吃食,最好把崔家打包送给她算了。”
她正准备喊妹妹离开,孟娴之突然抓住她的手,哭着说了句:“对不起。”
崔怀嫣一愣,慢慢转过头,看见娘亲一脸愧疚地道:“对不起,是娘亲太软弱,娘亲太笨。你爹爹突然走了,我很害怕,不知道该怎么保护好你们,也不知道该怎么保住崔家织坊,原来以为你周姨妈是我嫡亲的胞妹,是最可靠的,结果误信了小人,差点把青儿推进深渊,娘亲对不起你们,你们能不能原谅娘亲?”
她越说越是难受,伸手就要打自己的脸,崔怀嫣连忙拉住她,道:“娘亲你做什么呢,别把我们给吓死。”
孟娴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道:“是我亏欠了你们,我是你们娘亲,就该撑起这个家,可我没做到,还害你妹妹差点……”
崔怀嫣心已经软了,表情仍是硬着道:“好了,你是我们的娘亲,有什么亏欠不亏欠的。”
许念无奈地笑,也抱住孟娴之道:“那娘亲以后就为了我们,坚强一点吧,别再成天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