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番话说完,老族长笑了笑道:“不愧是咱们崔氏出第一位的次辅,承恩这话说得有理有据,给二房也妥善安排了后路,我看就照这么办好。”
他又对许念板起面孔道:“叔叔伯伯可是为你们操碎了心,小姑娘家的不要强出头,好歹也是咱们崔家的贵女,若要管着织坊生意,就得日日同外男打交道,实在是不像话。”
而许念仍是笑着道:“三叔爷,大伯,你们知道织坊里干活的,究竟是男子居多还是女子居多呢?”
她见两人一愣,朝着崔怀嫣问道:“大伯常年待在京城,三叔爷也已经颐养天年,不知道织坊的情况也不怪你们。”
老族长又被气到,小丫头口气这么大,你怪的着我们嘛。
可他还未来得及开口,许念已经继续道:“三叔、四叔,你们手里也管着几处织坊,敢问你们知不知道,崔家到底有多少织坊,多少桑田?在崔家干活的,到底是男子居多还是女子居多?”
这话一说出来,所有族人齐刷刷看向三房和四房,而他们两人瞪大了眼,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让周围忍不住发出几声笑声。
崔杭一脸臊意,连忙道:“我这几年都在县衙做县丞,对家中生意了解的不多。”
他转向四房道:“崔杭,你不是一直亲自看管你们家那些织坊吗?你来说说。”
崔杭无奈苦笑道:“崔家织造所有产业一直都由二伯家打理,我们四房只分到两三座织坊,要我来说总账,我如何能说得出。”
他话里话外透着委屈,就是想说二房霸占了大部分产业,如今还刻意刁难。
可许念朝他继续道:“只有两三座织坊,难道不是更容易统计?敢问四堂兄知不知道你们家的织坊里究竟雇了多少人,所雇的人里是男子多还是女子多?”
崔杭被她问得有点恼怒了,提高声音道:“堂妹何必如此刁难。我平日只管账目往来,织坊里的人来来去去,我怎么可能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人,到底是男是女。”
许念走到崔怀嫣身旁,甜甜笑道:“姐姐,你告诉他们吧。”
崔怀嫣丝毫没有犹豫地开口道:“崔家共有织坊三十二座,染坊九座,织机三百五十架,织坊里有织娘四百余人,,管事中男子七十余人,女子二十余人,染坊里染娘一百八十人,绣娘八十人,其中管事的男子子二十二人,女子十三人。”
她这番话说得清晰又流畅,似是早已将这些数字熟记在心中。
而崔氏所有族人都听得瞠目结舌,没想到二房家的大姑娘身有残疾,竟还能对这些琐事了如指掌,可见她是真的对崔家织坊尽心,而不是空有花架子。
许念则抬起下巴道:“大家听到了吧。织坊和染坊里干活的多为女子,就算是管事也有两成是女子。管事的男子管着这些织娘不觉得不不像话,为何我和姐姐管着他们,就成了抛头露面不像话了呢?”
这番话说完,席间不少人窃窃私语,竟然觉得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
这时崔承理拉了把崔承恩的衣袖,小声道:“大哥,若不镇住这两个丫头,咱们以后怎么在族中立威!渝州崔氏还能让女子爬到头上去了!”
崔承恩一听就皱起眉头,大声呵斥道:“胡闹!自古以来无论治国、打仗、行商,全都得依靠男子。崔家织坊百年基业,怎么能轻率地交到女子手里,这不是让祖宗蒙羞吗?”
族人们又嘀咕起来了:说得有道理,这可是他们崔家的祖业,最后落到两个女人手上,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死了。
许念听完叹了口气,道:“既然大伯觉得我们身为女子见识浅薄,那想请教大伯,守城池和守家族生意哪个更重要?”
崔承恩立即道:“都说了你们见识短浅,这还需要问吗?一座城池关乎着成千上万百姓的性命,甚至关乎着国家存亡,家族生意如何能和国家大事相提并论。”
“哦。”许念笑着道:“那大伯应该知道,前朝有一位巾帼英雄叫作傅芳蕤,她原本随父兄在秦关镇守,谁知在一次偷袭里,她父兄全战死沙场。是傅芳蕤领着五万大军死守住松洲最重要的城池,将戎北铁骑赶回了草原。后来先帝为了赞赏她的功绩,将她封为红缨将军,让她带领傅家军继续驻守松洲,她也并未辜负先帝的厚望,在她领兵驻守期间,戎北再未能攻进松洲的一座城池。”
她一口气说完,又露出天真的表情道:“这些我都是在一本书上看到的,大伯,我没说错吧?”
崔承恩的脸色很难看,他纵横官场几十年,怎么会猜不出她要说什么,可这是史书上记载的,他哪能否认,最后只能黑着脸点了点头。
许念笑容更加灿烂,道:“大伯既然说守城比守业重要,那红缨将军能守城数十年,为何我和姐姐不能守住崔家祖业?红缨将军的事迹被先帝和世人称颂,我们崔家有巾帼更胜须眉,为何不能当做一桩佳话流传呢?”
她这一番话,成功让三房四房的脸也跟着黑了,什么叫巾帼更胜须眉,这不就是明着打他们几个大男人的脸嘛。
这时崔明突然开口道:“红缨将军从未有过败绩,所以才能被世人传颂。可据我所知,崔家织坊最近遇上了大批订单退订,几位老客户也纷纷转让了手上的订单,二伯刚去世就发生这样的事,难道不是因为他们不再信任崔家织坊,也不愿和女子合作吗?”
崔怀嫣冷声道:“不是,是因为我不愿将崔家织坊卖给别人,所以遭到小人暗算。”
许念立即叹气道:“因为我姐姐太过耿直,不如三叔四叔懂得变通,直接将祖产卖出去,便不会有如此麻烦。”
这话说出来,立即引起一阵议论声,崔承恩转向两人问道:“你们要把织坊卖掉?”
崔承理气急败坏道:“二丫头这话可要拿出证据,我们两家确实在和宋云徽谈生意,宋家家大业大,和他们合作能将织坊的业务扩大,怎么就成了出卖祖产呢!”
许念也知道他们绝不会认,嘴上说得冠冕堂皇,谁知道他们私下同宋云徽是如何交易的。
可她也不需多言,只要在族人心里种下根刺,对三房四房生出怀疑就行。
崔承恩这时又转向崔怀嫣道:“他们两家手里无非就是几座零散的织坊,影响不了大局。可你们既然不愿放手,就得保住崔家织坊的招牌,刚才说的退订是怎么回事,真的有老客户不再和崔家合作了吗?这可是关乎织坊存亡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