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徽皱眉道:“当然不是,我并不知道崔承平会在那条商船上去世。”
他怕许念不信,连忙又道:“我是个生意人,所求的无非是利益而已。海上丝绸贸易的收益虽然大,但也不至于诱惑大到让我杀人的地步。”
他顿了顿又道:“我承认崔承平的死对我是件好事,他死后崔家织坊没了主事的人,几个兄弟蠢蠢欲动。于是我故意让岑知府介绍我们认识,崔杭对我很是巴结,我就怂恿他和他爹去争夺家产,只要他愿意把崔家织坊和桑田卖给我,我必定会给他不少好处。”
许念沉吟一番道:“那你觉得崔杭会因为这样,下毒手害死崔辞青吗?”
她将崔辞青被丫鬟秋月推下湖里的事说了一遍,那人能提前收买崔府的下人,必定对崔府很熟悉。
按照此前的推理,崔辞青可能无意间发现了崔承平死亡和某个人有关,所以才会去求沈钧安重查此案。可沈钧安问了证人后并未发现疑点,而崔辞青也被真凶诓骗,认为全是自己的误会。
可那个真凶仍然不放心,借着她去逼沈钧安娶她的机会,让秋月将她推进了湖里,伪装成为情自尽,这样就能彻底铲除这个隐患。
结合这些线索,三房和四房就是最有嫌疑的人。
宋云徽听完后,道:“崔杭和他爹眼光短浅,最大的志向,就是能在京城捐个官做,能捞点油水还有面子。若说他能为了这个目计划这么大的杀人之局,我觉得他没这个魄力。至于四房的那个庶子崔明,他表面对谁都恭谦有礼,实际上城府很深,连我与他打过几次交道,也无法看出来他到底在想什么。”
许念问道:“你不是说,崔明也愿意将手里的织坊卖给你吗?”
宋云徽道:“当初谈收购的时候,他并未直接拒绝,但是一直拖着我绕圈子。我总觉得,他能猜出我收购崔家织坊的目的不简单,所以他假意应承,实际上一直想试探出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许念皱眉道:“可这也说不通,四房的崔承学从不管家里的生意,崔明守着那几处织坊足够过好日子了,他根本没有理由做这种冒险杀人的事。除非……”
除非这背后还有他们并未知晓的事。
她又想起来那个骗子青玄大师,他预言西北的攻山会有祸事,然后就出了山石滑落事件,正好砸到崔家织坊送绸缎的商队。那时人们都当做这是活佛预言成真,没想过这可能是一桩精心伪装出的罪案。
这几件事之间,到底存在什么关联?
“阿汝?”宋云徽见她想得出神,便唤了她一声,然后问道:“你真的想好好经营崔家织坊?不如我们……”
“不行!”许念明白他的意思,若是他们联手,可以轻易把崔家织坊吞掉,这样整个渝州的桑田就都握在他们自己手上。可她和崔怀嫣承诺过,要帮她看好崔家的祖产,绝不落在外人手里。
于是她抿了抿唇,道:“崔家人很信任我,也许以后我能说服她们一起合作,我们可以开拓更多的桑田,产出足够交易的丝绸。”
宋云徽看着她笑了笑,“阿汝,你心变软了。”
他慢慢将茶杯放下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以前可是你教我的。”
许念却摇头道:“我刚才问你做的这些可是萧应乾的授意,你并未回答我,我想你收购桑田是想自己多捞一笔对不对?开海禁后丝绸贸易的钱,你不愿全交给国库。”
她见宋云徽不答,就像道:“可你的一举一动都在萧应乾的掌控中,你收购了渝州最大的织坊,他怎么会不派人查账?若是我们合作就不同,也许老天让我重生在崔家,就是想给我们这个机会。”
而宋云徽紧紧盯着她道:“没错,我做的这些都不是为了陛下,是为了你。”
见许念吃了一惊,他笑了笑道:“当初我们曾经说过,要养一支自己的军队,这件事我从未忘记过。”
许念仍没有从震惊中回神:“可你并不知道我能活过来,你怎么会……”
宋云徽神情淡然道:“你活着,我尽全力帮你;你不在了,我就替你完成。”
许念听得眼中一热,哑声道:“宁暇,你这样,我不知该怎么回报你……”
宋云徽摇头道:“我刚才已经说过,我想怎么做都是我自己的事,同你没有关系,你也不用觉得负了我什么。”
他见许念垂着头眼角发红,忍不住伸手揉了下她的发顶,柔声道:“你还记得当初在镜水山庄,我们四人各自立下抱负,其实我并没有说出我真实的心愿。其实那年你在画舫找到我时,我觉得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是有意思的,醉生梦死过一日算是一日。是你把我拉了起来,让我有了想要和他们斗的欲望,最终能拿回宋家的一切。”
“世人所图的,无非是锦衣玉食、香车美人,这些我都得到过,也都享受过,我此生已经无憾。所以我余生的愿望,并不是什么掌管天下商贾,是能帮你完成你的心愿。”
许念震惊地抬头,看见宋云徽眼中的温柔与坚定,两人沉默了许久,然后都露出笑容,仿佛回到曾经心无芥蒂的时光。
她不敢留得太久,怕会被孟氏发现,大约在一个时辰后离开,坐在马车上回想今日对谈,还觉得好像做了一场幻梦。
她竟然真的能重新开始,还能找回前世的故人,完成未完成的心愿。
终于回到崔府后,夏荷松了一大口气,边帮她换衣裳边絮絮叨叨:“夫人派人来找过姑娘一次,我说姑娘身上乏想要歇息,幸好夫人没有亲自来看您,不然可真要把我吓死了。”
许念笑着称赞了她几句,将夏荷夸得十分膨胀,又立即邀功道:“对了,还有您说想见胡琴,我已经和她说了,她好像还挺忐忑的,以为姑娘是为了那张图纸记恨她,我现在去叫她过来?”
许念点了点头,很快胡琴就被带了进来。
她长得人高马大,皮肤黝黑,眼睛圆溜溜得十分精神,许念一看就觉得喜欢,笑着问道:“你为何要偷偷藏起我的图纸?”
胡琴本就忐忑,这时吓得连忙跪下道:“奴婢没有别的心思,只是觉得那图纸画的精美,想要试着做出来。”
许念摸了摸下巴道:“那你做出来了吗?”
胡琴头一抬,粗声粗气道:“做了一半太难看,被我扔了!”
夏荷都被她给逗笑了,胡琴被笑得有点儿臊,看一眼二姑娘的表情又再慌张起来,道:“二姑娘饶过奴婢这次吧,奴婢再不敢乱拿您的东西了,您要罚可以罚我月钱,千万别把我赶走啊!我舍不得这些姐妹……”
她说着就一阵心酸,用衣袖捂着眼大哭起来。
许念没想到这人想一出是一出,叹了口气道:“你哭什么?你告诉我,为何想要用我的图纸做东西,你平时会做这些吗?”
胡琴怯怯地点头道:“我也喜欢研究这些带机关小物件,但是没二姑娘做得好,都是很简单不值一提的东西。”
许念笑了笑道:“行吧,那你以后也别在厨房干活了……”
她还没说完胡琴又嚎啕大哭起来,中气足得能掀翻房顶:“二姑娘,我不想走!”
许念被她哭得往后退了些,道:“我是说你不用在厨房干活,以后就跟着贴身伺候我,你想学什么我都可以教你!”
“真的!”胡琴顾不得满脸的泪,激动地站起来大喊道:“真的吗?二姑娘你可不能框我啊。”
许念被她吼得耳朵快聋了,无奈笑道:“我不骗人,但是跟着我的人需得绝对忠心,你能做到吗?”
胡琴把胸脯拍得啪啪作响:“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许念觉得她这力气能把自己怕成内伤,连忙让她不必再发誓,去找管事登记一下,今日就到她房里来伺候。
就在胡琴欢天喜地准备换岗时,门房送了封信过来,许念打开一看,竟是沈钧安约她明日见面。